而檀弓却白白净净完完整整的。
他一面令人将黄亦双八抬大轿带走了,一面立刻破口大骂,扯起檀弓的袖子就要强行拖走:“好小子!你带我黄师妹来这种地方,小小年纪凶杀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你明天早上给我到厉行峰领罪去!这一回别说卫璇玑了,天上神仙也保不住你!”
话音刚落,就见檀弓又转身回去了。他力气小,一次带不了两个人,这次将梳烟也扶出来了。
常正一大叫:“好啊!你还一次连带害两个人!喂,本首座和你说话呢!”
他和常正一不走一条回去的路,独自下山之时,一团鞭风又拦住了去路。
少年将鞭子化为剑形,指在檀弓背心。檀弓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无须。”
“当”的一声鞭子落地,被唤作“无须”的少年声音颤抖:“道…道君?”
金色莲花从檀弓眉心飞出,天枢道:“纯阳真君。”
无须登时省悟,跪倒在地,“哇”得一声哭了:“道君,无须找道君找得好苦哇!”
“道君,道君忽然不见了,无须问谁都说去接了,道君自己不要回来的!可他们也不说道君在哪里,直到元尊娘娘说您在赤明和阳…要无须也下凡来保护您……
“可她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懂,就跳下来了,也不知道您的凡人身躯现在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无须问了好多凡人,找您找了好久哇!”
纯阳真君乃是万物阳气之精华,本来就是太微大天帝座下的丹火。他结精化形年岁尚浅,所以是这样一个幼稚童子形象。
斗姆知道他性格峻急,行事刚猛强烈,为了防止他破坏人间,将他的神力也一径收去了,只剩下百分之一用以自保。
只是应了一声,檀弓没多说什么。
可是无须相貌妍丽之中带有一分妖异,耳廓也是尖尖的,在正道人士的眼中,的确有几分“小妖精”之感。这若是直接带回太清仙宗,少不得惹人目光挑起是非。
无须害怕檀弓不要自己,小脸“刷”地一下白了:“道君…无须离不开您…”
檀弓正在筹思之中,却听见风声飒然之中,一串脚步声渐近。
黑夜之中,他着一双钩连雷纹的踏云靴,摇一柄描金绘白鹤展翅的扇子。
卫璇笑说:“这位小友是?”
第10章 煎烦心骄痴蒙败 幼稚檐旧日欢嚣
无须见卫璇长得招摇的模样,本能就有很大敌意:“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啊!”
他擒鞭在手,马上甩了过去。
没想到卫璇挡都没挡,华贵的绸缎毁了个干干净净。他松松闲闲地掐诀换衣,更没半点恼怒的神色。
他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施了一个小法术,就将无须隐藏起来了。
正在这时,却听见两声“卫璇玑”。
一个声音听起来庄严低沉,一个声音犹愤愤然,咬着牙齿一般。
前面说话的是昆吾峰首座云如露。
云如露是太清三英之一,换句话说他也是太清仙宗的门面,模样自然不会差。
他长相有些寡淡,没有卫璇那般深邃鲜明,女人缘就差了很多。而且他修的是重剑,一柄厚厚宽宽的龙采重剑拖在地上,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几分畏惧,哪里敢亲近云首座。
云如露说:“徐慈在哪?”徐慈虽然微不足道,但好歹是昆吾峰内门弟子,出了事云如露不可能不来救。
常正一很想把檀弓揪过来胖揍一顿:“那小子早一溜烟逃了,已经叫人给截住了。卫大首座,你这小师弟都干了什么好事,需要我给你讲讲么?”
卫璇好像一点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笑着“哦?”了一声:“请你讲讲。”
梳烟被常正一一把推了出来。
黄亦双被无须打懵了,脑袋一片空白,故而也没否认常正一对檀弓的胡乱指控。梳烟自然也就唯唯诺诺地认可了。
可是一被推到卫璇面前,梳烟被他一双笑眼一看,登时就没了胆魄,但又怎敢吐实说是公主找地方杀人?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卫璇倒像刻意给她机会似得,循循善诱:“你们几个偷跑这里来玩,是谁的主意?”
卫璇淡淡地一问,一面蹲下来,为檀弓掸了掸道袍,正了正衣冠。
云如露惊惑地看着卫璇的动作,黄亦双见其眼色,知道卫璇对檀弓这样器重,甚至有几分殷勤,哪里敢往枪口上撞,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说是自己的主意,公主毫不知情。
她砰砰砰地大力磕头,哀求饶命,看檀弓也没有揭破的意思,投去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
云如露看小孩子过家家似得,只觉得耽误时间,便要走了。
唯一坐不住的是常正一:“你…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梳烟低头说:“夜里风大,常首座可能是听差了。”
常正一好容易逮住了卫璇的小辫子,哪里那样容易轻放。他着即命人抓来徐慈,徐慈仍不敢得罪黄亦双,于是他口里的版本是:他带公主一行来玩,檀弓从天而降来救。
卫璇失笑。
常正一连说好几声滚,气急败坏地指控下一项:“这小子连日上学迟到,说曹主笔的课没有听头,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你也不管管?”
卫璇思忖着说:“这是不大好的。”
常正一看终于有卫璇不知道的事了,便冷笑说:“你就说一个不好就完了?”
卫璇笑说:“这是很不好的。不好就不好在,既然不想去听,你为什么还要去?明天开始不用去了。”
常正一紫棠色的脸上气得怒红,炸了胸膛,现在只想捶床:“你!哪有你这样当师兄的?你算哪门子的首座弟子?”
其实常正一和云如露他素来疏远得很,但云如露话少低调,不至于让他妒恨,比卫璇可爱多了,此时便昏了头找他分辨公平:“云首座!你也不管管?”
云如露早就想走了,不咸不淡地说:“明天是卫璇玑自己的课,你让我操什么心?”
云如露自己从来不点名,少点人听课他反倒清净。
常正一又说:“好,你当只有你和云首座两个上课的首座弟子么?徐芷灵、慕容紫英、谢扶柳、萧遇他们四个你怎么办?”
讲完他就后悔了:谢扶柳、萧遇两个人精,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卫璇。徐芷灵苦追卫璇多年而不得,慕容紫英更别说了,是卫璇的金兰之交,南华双璧的另外一璧。
常正一只能拿出自己的余威:“你纵容刚入门的小弟子不去上学,这是欺师灭祖!我跟你讲,我的课他不许不来,不仅必须要来,还要给我站着上,考试不考第一就给我狠狠地打手板!”
他连一点首座的气度都不要了,就是要和卫璇摆在明面儿上较劲。没想到卫璇根本没理会他:“可以啊。我带师弟下山去见见世面,就让他去上课。”
常正一立马头脑一个激灵:“什么世面?”
卫璇笑着抚掌:“玉阙师伯督促我本月十五下山做买卖去,常师兄忘记了么?”
他们天光峰常有盈余的丹药,需要下山贩卖。
可是峰内弟子要么眼光甚高,不屑于涉于商馆,要么如同常正一一般人吝啬、脑筋死。卫璇人脉甚广,又擅经商,经他手里的买卖,毛利少说要翻番。
这事说来也是很离谱,一个雁行峰的首座弟子,却执掌着天光峰的钱粮大动脉。
常正一立马气势就软了:“你……你拿这种事威胁本首座?”
卫璇微圆双眼:“什么事?”
云如露一心只修剑,不闻窗外事,没听懂两人在暗潮汹涌什么,无知无觉地疑惑看了一眼常正一。
可是这样羞耻的事,说出来不也是佐证自己的无能么?常正一打碎了牙只能往肚子咽,一张马脸气得更长了:“不来就不来,不来就不来!本首座的大课,我求着他来么?”
卫璇继续笑说:“常首座走得那么急做什么?我听说几天前,你将我的小师弟关在藏经阁,抄的那五十遍经书,自己可曾验收过了么?若是没看过,好好留下来等一会,我替他抄了还给常首座。再同我说说小师弟有什么劣迹恶行,咱们今日也好旧怨一齐清了。”
卫璇语速比平时慢了一些,听他的语气,是有那么一两分危险的意味在的。
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狠辣后招,自己可能还有要命把柄在他手上,常正一直接自暴自弃了。
他生气得很,总得找些什么物件,发泄一下愤怒、证明一下自己的勇猛,可是不舍得摔佩剑,便将梳烟像扔布娃娃一样一把丢在地下:“别说了!我对不起你的宝贝师弟,对不起你,我都对不起你们全家,行了吧!”
他们走后,无须终于被显了形。
无须大怒,正要动作,却被檀弓拦住了。
卫璇笑说:“我听说这一代红萼火甚多,不过还是头一次见到小男孩样子的。”
无须道:“什么红萼火,你在放什么屁……”
卫璇仿佛没听见似得,直接对檀弓说:“这红萼火是丹火的一种,虽然它们一般都化形很早,你带回去也不会有人怀疑,自然不会有人觊觎你有了什么奇遇。但是它们灵智不高,顶了天了,也陪不到你结成金丹。你要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