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上前去抱住她,安抚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脊,“先把止血丹吃了。我们知道你委屈,有我们看着,绝不让人说半句闲话。”
林间那第三位偷听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洛荧放心不下,给裴文喻和陆离传音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让他们盯着玉映山庄。曲莲就这样半抱半搀地将朱问凝送回了朱府,洛荧不放心他,驮着宁广仪跟他走了一趟,待朱问凝在大夫照顾下睡去两人折回玉映山庄时已经是月至中天。
洛荧用捆仙索把宁广仪捆了提着去找裴文喻,却被宇文纛拦在门外,道是裴文喻劳累了一整天已经休息。洛荧心想横竖宁广仪也跑不了,干脆也就把他丢在宇文纛那里。
万籁俱寂之时身上天雷留下的细小伤口又开始钻心地泛起痒来,洛荧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由自主地怀念那双轻轻拂过他伤口的手。
怎料天一亮,就传来了朱问凝夜半咳血过世的消息。
“小莲儿……”捋清了前因后果的陆离凑近身子,粗糙的指尖蹭过曲莲的脸颊帮他揩去泪水,“不是你的错。”
曲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泪水像一眼清泉一样汩汩往下流。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感慨,他们也难过,但毕竟都是心智成熟的男子了,何况在红尘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生老病死怨憎会都见得多,不会像曲莲这样堂而皇之地流泪。
“我,我想救她。可是……”
可是她还是死了。
曲莲有些茫然地把脸埋在帕子里,他也有些开窍了,知道哭泣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让别人看见又要笑他是傻子。
“哎……”陆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怕不论说什么都不对,只能轻叹一声揉揉他的头。
他有些埋怨地抬眼看无动于衷抱臂在侧的洛荧。这位少爷杵在这儿究竟是做什么?就开始时递了方手帕,也不劝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当门神吗?
怎料门神发话了,“你去厨房拿点吃的来吧。”
陆离被他提醒,“哦”了一声出门去。江澜对旁的事情不敏感,对他们俩却是心如明镜,登时很识相地跟了出去,“我也去我也去。”
曲莲整张脸都埋在手帕里,肩膀轻轻颤抖,瘪着嘴憋气,想让自己别哭了。
“都喘不过气了。”洛荧待人一出去就在曲莲身边坐下,把他手里的手帕拿走了。
还是他的手帕,湿哒哒的握在手里,他的手指不自在地蹭了蹭,没有松开。
“你……你走,你出去。”曲莲的脸憋得通红,挥手赶他。
“为什么?”洛荧皱起眉压下身。
“你又要说,我是傻子。”曲莲颓唐地坐着,难得闹小脾气把脸转开,眼眶里还是亮晶晶的,脑中白茫茫一片仿佛隔着层雾,想看什么都看不清。
洛荧心想,你确实是傻子啊。
本来跟你也没关系的。
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能轻轻地在他耳边无力地感叹道,“富贵有命,生死在天。”
曲莲转过脸,神情怔怔的,“我不信天。”
他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信天。”
洛荧不自觉地去抓他包着白纱的手放在指间把玩,曲莲也不动,瘪着嘴继续哭,一滴泪水啪得掉在洛荧手背上。
他突然就忍不了了,觉得曲莲真的是烦人至极,凑上去吻住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的一触,洛荧却觉得好像被电了一记,有微小的电流从嘴唇一路鞭笞到他的脊柱,酥麻又惊人的甜蜜。
……咸的。
他的心里很酸,酸得化了,化成一滩水。他明明烦得眉头紧皱,手臂却紧紧搂住曲莲,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别哭了……别难过了。”
曲莲不解地望着他,那双鹿一样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
如果能只看着他就好了。
他脸颊上残余的泪缓缓流淌下去,洛荧的目光黏在上面,最后停在曲莲的唇边。
他的唇被泪水打湿了,红艳艳的泛着水润的光。因为哭泣鼻塞不通气,他的唇微张,把他的脸趁得更呆,洛荧懊恼地想,这是在邀请谁啊……
曲莲在他热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无意识地伸出一点舌尖,抿了抿嘴唇。
洛荧……移不开眼。
如果……
如果吻上去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哭吗?
洛荧的脑子一团浆糊,好像还是热的,热得冒泡泡,可他的身体不听话自己动了。
“我们回来了!”陆离一脚踹开门,让刺目的日光把室内照得一览无余,“来来来,小莲儿吃点东西吧,吃完裴公子就要审宁广仪了。”
他好像瞎了眼一般对室内春景视若无睹,大摇大摆走进来一屁股顶开洛荧,把热腾腾的馒头花卷递给曲莲,而江澜只敢躲在门外探个脑袋偷偷地看。
洛荧:“……”
陆离转过头,老母鸡护崽似的狠狠剜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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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洛如熠!给老子爬!!!
江澜:原来如此,融入人类的一大方法就是和人类谈恋爱,学到了。不愧是曲哥!
不好意思今天论文预答辩来晚了!
第33章 参拾参
[参拾参]
用过早膳后,众人出门往玉映山庄大堂千岁堂去。
陆离故意放慢脚步落到曲莲和江澜身后,同时右臂一揽挂住洛荧的肩膀把他带到身旁,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微笑地打量着他。
洛荧打了个寒噤。
前不久曲莲在通天阁问明音洛荧和陆离谁强,他还能轻蔑地“呵呵”一声,可眼下被陆离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却少有地怂了,像是穷女婿见着丈母娘。
洛荧比陆离高,陆离勾住他的脖子手臂使劲把他压下来,笑眯眯地给他传音,“听说燕州人都知道止水居二少爷自幼有一桩天定的姻缘,刚才那样……不太好吧?”
洛荧的背脊一震,脸上浮起羞恼的神色。
陆离细细地琢磨他的神情,洛荧虽觉得难以启齿,却也不想欺骗敷衍,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就是他。”
陆离恶狠狠的表情滑稽地僵在脸上。
曲莲和江澜肩并肩走在前面,偶一回头便看见后面两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只是脸上的表情都不太正常。
江澜见状忽地用手肘捅了捅他,脸上依旧一本正经,语气却充斥着浓浓的调侃,“欸,曲哥,你和洛二公子……是不是……嗯?”
曲莲:“?”
“我看这个很准的。”江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们就是……我懂的嘛。”
曲莲搔搔脸颊,“什么?”
“就是想跟他交配啊!”
曲莲喷了,被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江澜有些羡慕地瞥他一眼,“咱们妖族不像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喜欢就大胆上,小弟支持你。”
曲莲扇了扇滚烫的脸颊,“可是我们都是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男的也可以交配啊,有些特殊的妖不论雌雄都还能生娃呢。对了,曲哥你的本体是什么?”
曲莲如遭雷击,“男的……也可以……?”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回头我找些春宫图给你看看,不用谢。”
这厢江澜为曲莲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头陆离和洛荧无言以对,洛荧顶着陆离谴责的眼神终于熬不住,“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也不想的。”
这话陆离就不爱听了,“嘿,你还不想?我看你想得很,想得快疯了。你就说说你这两天占了我们家小莲儿多少便宜,到头来还说自己不想?”
“我……我原本是,不想的。”洛荧干巴巴地答道。前阵子还跟自家大哥说什么自己怎么也不会娶他的,结果一转眼……真香。
眼前穿过长廊就到千岁堂了,陆离不得不草草收尾,“具体怎么回事回头再议,但小莲儿是个小傻子,你可看好自己,什么也不许做。”
“他不傻啊,他说话条理清晰,轻功也是举世罕见,一点也不傻。但他的灵海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加害于他。”
陆离思忖片刻,“等这个案子结了好好查一查。就算他不傻,他于感情一事也是一张白纸,我不准你乱来。”
洛荧冤得很,咬牙切齿,“他都在青楼接过客,跟他比我才是一张白纸吧!”
对,还有青楼这一茬。
谈话间眼前豁然一亮,已到玉映山庄会客大堂。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们还没踏入大堂便听见了宁广仪嘶哑的咒骂声。他不知几时醒的,竟还这么有力气,一口一句咬牙切齿的“死断袖”让人不忍卒听。
江澜还未进门就看见人群中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在闪,登时眼前一亮。那人回过头来,江澜脖子一僵,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转而挽起曲莲的手,“宁广仪在骂谁,裴公子吗?裴公子也是断袖?”
“‘也’?”方小婉扶了一记面具瞥他一眼,“裴少爷是断袖啊,而且是远近闻名的断袖。喏,对象就是他身边那位了。”
大堂正中央东边的太师椅上悠悠然坐着一个人,臭不要脸地半点没把自己当客人。裴文喻右手拈着茶盏盖儿撇了撇茶沫,低头轻呷一口,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方小婉口中说的“对象”宇文纛依旧如一尊孔武有力的煞神立侍其侧,对宁广仪的谩骂充耳不闻,但是没有人敢怀疑,只要裴文喻一个眼神,他就能提刀上前让宁广仪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