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曲莲和江澜汗涔涔地跑进来,看见地上鲜血一片,曲莲吓得“啊”了一声。
洛荧挑眉支使他,“你不是很熟吗?上楼看看还有人没有,清场。”
曲莲“哦”了一声,搔搔脸颊,“可是从前管事跟我说,青楼的房间是不能轻易打开的。”
“你不是熟得很吗?还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洛荧拿剑鞘在他肩上戳了一记,“快去。”
“不行的不行的,管事说小孩子不能看的。”曲莲摇着头,仍是被他赶鸭子上架,只好边走边喊,“出事了,今晚不做生意了,大家快走吧!”
昔日觥筹交错的挽花别院空荡荡的,一时无人应他。
他扶着栏杆行至顶楼,忽地手边栏杆塌下去一块,鼻尖还闻到些许血腥气。他低头向下望,陆离仰着脖子道,“刚才这头……这位客人就是从上面被打下来的。”
曲莲回过头,栏杆正对着一扇雕花大门,只见房门半掩着,隐约看见房中飘着层层帷幔。他分明听到些许声音,于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扉,也不敢往里觑,小声劝道,“有人吗?外头出事了,还是快回家去吧。”
屋内窗子开着,一阵凉风吹来,曲莲额上沁着汗,顿时冷意彻骨。
房中一缕若有若无的气味让曲莲有些反胃,低劣的甜香也难掩一股潮湿肮脏的腥,却有些熟悉,仿佛哪里曾经闻到过似的。
“有人吗?”他轻轻推开门,看见一个影子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姑娘?”曲莲放低嗓音,“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听见人声骤然回魂,猛地抱住自己身上的外衣,孱弱的肩膀瑟瑟发抖起来。
曲莲不敢惊动她,“是、是在下唐突了……”说着就要退出去,却听见那女子发出一声悲恸的呜咽,顿时警铃大作。曲莲不知多久没有这么快过,回过神时他已手握尖刀,手指间鲜血淋漓,但女子死志坚定,不知哪来的蛮力,匕首仍是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你……”曲莲一惊,连忙点住她几处穴道,弯腰将她抱起往下跑,“陆离!陆离!这……这有个姑娘寻死,快救救她!”
他抱着女子一出来,底下三人便隐隐猜到了事情始末,只有曲莲还一头雾水。
“药,快拿药来。”曲莲将女子平放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失血,女子已昏了过去。他也不敢拔那匕首,陆离赶紧又给她塞了几颗止血丸,叹道,“还好今日上斗佛台前我就知道要挨打,多带了些药……已经找人去叫郎中了,还叫了春草阁,只希望他们快点。”
曲莲抱着脑袋十分懊悔,“她……她怎么就突然寻短见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眼见的快要哭出来。
“蠢货,跟你没关系。”洛荧走过来抓起他的手,“你不自量力去挡什么?也不怕自己手没了。”
曲莲很生气,“手有什么关系,这姑娘差点没命了!”
陆离方才还没注意到曲莲也受了伤,抓过他的手一看,心疼得眼睛都要红了,刚要喂曲莲几颗止血丹,洛荧已经从锦囊中取了几颗药丸粗鲁地塞进他嘴里。
洛荧简直要被他气死,丢给他一卷绷带,“自己绑上。”
“他手都伤了,你让他怎么绑?”陆离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和洛荧呛声,抢过绷带给曲莲包扎。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陆离也不敢轻举妄动,多看了那女子两眼匆匆移开眼,心里有些沉重,“哎,小莲儿,你……你帮她把衣服穿穿好。”
洛荧本想出声,却也没有阻拦。
他们之中最适合做此事的也许就是曲莲了。
“好。”曲莲乖乖帮女子的衣襟拢好,将她的腰带松松系了,还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腰上。
陆离看他眉头紧皱揪心的模样,忍不住拍拍他,“真不是你的错。”
“她流血了,会不会冷啊。”曲莲抬头,“她为什么寻死呢?我看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她的家人呢?这么晚不回去,家人不会来找她吗?”
洛荧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不是从前在青楼接客吗。”
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
“等等。”洛荧只扫了曲莲一眼,正好看到曲莲盖在女子身上的外袍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莹莹发光。他上前单膝跪地,掏出一颗雕刻极其精美的鬼工球。
以象牙雕成,皎皎其华,第一层雕着明月松林,下面镌刻着猗郁花草,如此反复足有十余层之多,每一层的球都可旋转,从中望去,是林间一只回望的白鹿。
技法巧夺天工,这样一颗鬼工球只应天上有,价值连城,需得花上能工巧匠毕生之力,世上再难寻见第二颗。
洛荧现在知道为什么龟公会惊恐地一遍遍念叨“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
“我的天,出大事了……她是朱家的……” 陆离失声喊道。
朱问凝。
荥州蓟城朱氏,虽未跻身八大世家之列,却是荥州第二大仙门望族,祖上曾是中州一带的皇亲国戚,这颗鬼工球便是闻名天下的传家之宝。自云历有史以来,朱氏历辈都与宁氏交好。朱问凝是朱氏的千金大小姐,自幼便与宁氏有婚约,也是宁氏第四子宁广仪未过门的妻子。
陆离倒吸一口冷气,难怪报案的人不敢通报玉映山庄,要知道宁家未过门的儿媳竟在挽花别院被人凌辱了,非得将这藏污纳垢之地一把火烧了不可!
他回头去看地上怒急攻心昏迷不醒的“刺客”,想来是跟着他家小姐的朱家侍卫,发现主子竟被一名醉汉夺去了贞洁,有方才那副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她一个……”洛荧百思不得其解,“她一个女子,为何要来青楼呢?何况她修为再不济也是个修道之人,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
“为何要来青楼,可能得问她那好未婚夫了。”陆离站起身,“为何毫无还手之力,想必是这楼里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把戏。”
他冷冷瞥一眼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龟公,龟公还兀自嘴硬,“冤枉啊!我们楼里只有酒,绝没有那种东西……这位朱姑娘乔装打扮作男子进来,我们谁也不知道,怎料她不胜酒力……我们实在是冤枉啊!”
曲莲眼睛一转,“咦,我之前在青楼的时候确实日日犯懒嗜睡,难道是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洛荧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你这反应力真是令人惊叹。”
江澜还是没懂,“她为何要来青楼,要问她的未婚夫?什么意思,难道会有男子让自己的未婚妻来青楼?”
陆离几个纵跃翻到楼上,声音高高落下,“不是他让她来的,我猜,她是偷偷跟来的吧。”他叹了一口气,右手猛地推开了顶层最大的厢房。
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个个身着鹤纹白绢,珠光宝气,却都不省人事。
“这么多年了。”
陆离低下头,心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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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莲至今仍然以为自己是因为整天好吃懒做除了吃就是睡才被人赶出青楼的。
多好的一份差事啊,钱多事少离家近,惨遭失业,痛心!
今天家里大扫除+给狗狗洗澡来晚啦,不好意思!
第19章 拾玖
[拾玖]
房中挂着一块匾额,上题“花中一流”。
口气狂妄,却不得不承认名副其实。荥州作为九州第一大州,蓟城又是放眼内外最繁华的都城,挽花别院芳名远扬,不知多少文人骚客不远千里赶来,只为尝一尝楼内的桃花酒,一睹天下名妓的花容。
近水楼台先得月,陆离还在玉映山庄的时候,宁家上下子弟便个个儿混迹挽花别院,简直如同出入自家后院一般驾轻就熟。没料到时隔多年,那么多曾经与他并肩把酒论剑的竹马,又一次性在这一间房内见了个全。
只是他们仍姓宁,而陆离,已被褫夺了这份尊荣。
“真的是酒?怎地都喝成这样。”曲莲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蹲下身打量一名弟子。
桌上地上四仰八叉地翻倒着一群宁氏弟子,俱是面上酡红不省人事,好些个都衣衫不整露出通红的胸膛,屋内杯盏琴瑟倾倒狼狈不堪,还有一股散不去的脂粉香。想来在出事之前这群败家子弟定是召了一群妓子作陪,外头一出事人就都跑光了。
躺着的人中有几个熟悉面孔,分明就是白天在斗佛台奚落陆离的那几个,江澜声音难掩鄙夷,“方才还奇怪为何舍近求远,不向玉映山庄求救,宁氏的人大抵都在此处了。小一辈在青楼里花天酒地,出了这等丑事,楼里的人也不敢去府上找他们爹娘。”
洛荧十分直接,拿脚尖拱了拱一人,“喂,醒醒。”
屋里的人醉得不成样子,软如烂泥,被他这么轻轻一动竟然翻倒在地。
“不会死了吧?”洛荧不禁汗颜,这等货色也能算是八大世家?真是丢人丢到云天宫外去了。他摇摇头亲自单膝跪地去探他们的鼻息。
探了几个,只是睡着而已,洛荧心下稍安,一抬头就又是一惊,“你做什么?”
那厢没人管曲莲,他趴在桌上偷偷倒了一杯酒,指尖蘸了一点放到嘴里抿,正做贼心虚缩着脖子就被洛荧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