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又问:“这是早已失传多年的秘法,许多大魔都未必清楚,支镜吟又是如何了解的?”
江纤尘这会已经被问得隐隐生气,小脸刷一下垮了下来:“那我怎么知道!你好奇就去问问镜吟好了!”
魔君忙顺了顺女儿炸起来的毛:“好好好,爹不问了。你提到连心,难道有什么怀疑?”又想到她方才特意提起的置换符一事,心里有了想法:“你怀疑时诩?”
江纤尘气鼓鼓道:“我当时对哥哥说我怀疑义父,被哥哥骂是小白眼狼,父王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魔君又摸了摸她的头,欣慰地说:“不。妹妹为兄长担心,作为父亲我很高兴。而且我女儿长大了,知道动脑了。”
虽然有时候她这脑子还不如没动。
魔君不大想直接弗她的面子,斟酌着说道:“镜吟落符的时候,在场只有你们三个,其中你和镜吟都险些折在飞云宗,所以你怀疑时诩,这很合理。但你有没有想过,兴许还有一种可能——那时你们周围有窃听咒。”
“这不大可能吧。”江纤尘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镜吟和义父修为那么高,谁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施窃听咒?”
“在他们眼皮下施咒确实没人能做到,但如果这个咒是提前施下的呢?”
江纤尘思考了一番可能性,愣住了,犹豫着问:“可施咒的人怎么确保我们一定会进入咒术范围内呢?”
魔君看着她道:“所以这咒也许是落在肉身上的。”
没人能在支镜吟和时诩眼皮底下施咒,也没人能在他们身上施咒。
若魔君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答案很显而易见了。
江纤尘低头看了看自己,沉默下来。
不会吧?
这时宿伊抱着一些传音符来了书阁,见魔君和圣女都在,先行了礼,随后把传音符放桌案上,示意魔君过目:“禀圣君,各州王和城主的回信到了,除戮州王重伤难行,派副将过来,缚州王、孽州王与十二城主在明日辰时前都能赶到——圣女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江纤尘打量着宿伊。
宿伊是无罔宫的侍长,也是把江纤尘照顾大的姐姐,在江纤尘的幼年记忆里,宿伊陪伴她的日子比谁都要多。
后来,宿伊被妖族皇室暗害,中了妖毒,为减缓妖毒扩散的速度,不得不将身体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以燃烧真元的的方式维系着生命。
月余未见,宿伊身量拔高了将近一倍,比江纤尘还要高些,身板也完全恢复成中毒之前的样子,看来妖毒已经解了。
注意到江纤尘打量的目光,宿伊高高兴兴道:“这回多亏了圣女从外带回来的药,近些年这妖毒越积越重,我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活一日算一日,没想到竟还有柳暗花明的这天。大恩不言谢,圣女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我刀山火海也给你寻来。”
江纤尘沉默片刻,她很想为宿伊高兴,但她扯了扯唇角,发觉自己笑不出来。
她从狐狸手里抢来的药救了宿伊一命,同时也付出了代价。
若她在秘境里没有抢狐狸的这颗药,狐狸不会绑架她去飞云宗交易,那么镜吟兴许不必平白无故遭罪,哥哥兴许不会踏入人族,逐衡也兴许不会死。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狐狸无论如何都不肯给她药,而宿伊的妖毒也不能再拖了,她动手时没想过自己会遭到报复,遭到报复后也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初……”。
但她不能后悔。
江纤尘正胡思乱想,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
她偏头看去,父亲的目光像是窥探得到她的内心深处,她所有的迷茫都在父亲沉静的视线下无处遁形。
魔君道:“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路缇霜也会用别的方式达到她的目的,她想挑起战争,我们谁都阻止不了,今日之事,怎么都会发生。该是你的错,你自当反省;并非你的错,也无需往身上揽。”
江纤尘鼻子一皱,扑向魔君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父亲。
宿伊一脸懵:“怎么了?谁欺负她了吗?”
“无碍。”魔君摆摆手,对江纤尘道:“好了,擦擦脸,去让宿伊给你瞧瞧身上是否有咒印。”
江纤尘听话地擦了擦眼泪,跟宿伊解释了一遍咒印的事,宿伊立刻顾不上她为何会哭了,如临大敌地牵她回了石室。
魔君便坐在外面,一边看各州王城主传音符一边等她们出来。
过了片刻,宿伊沉着脸出来了,身后跟着脸色煞白的江纤尘。
宿伊道:“在她后腰处,确实有一方极小的窃听印,若非发现及时,过不了两天,咒印便会彻底消失。”
魔君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托着脸,问江纤尘:“你与飞云宗的弟子可有交集?”
飞云宗的弟子吗?
只有路景昀。
可路景昀为了她连师尊都敢反抗,甚至于落到生死不知的境地,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江纤尘皱眉移开视线,咬住了嘴唇。
魔君端详她的神色,给了宿伊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查一查。
“原来是我误会义父与小荻了,还跟他们置了许久的气,哥哥没骂错,我真的像一只小白眼狼。”江纤尘避开了魔君的问题,抓过一旁放着的厚实大氅,朝外跑出去:“我去和他们道歉。”
宿伊迟疑着要不要跟,就听魔君道:“跟过去看看,先给她准备些吃的。飞云宗不急着查,她最近有心事,你费神看护她一段。”
*
江纤尘用完膳便去找人,没见到时诩,倒是在后花园里的一处小亭内找到了小荻,小荻正一边用眼神描摹着亭边的一株梅花,一边编织着什么东西。
江纤尘和宿伊走近,小荻余光瞥见她们,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江纤尘又裹了一圈:“怕扰你睡觉我便没去见你,你身体可还有不适?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点。”
江纤尘为先前怀疑他们而感到愧疚,她抱住小荻,把脸埋在她肩膀上,什么也没说。
小荻察觉到她的异常,目光询问宿伊,宿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小荻只好由着她抱着了。
安静抱了一会,江纤尘起身,看向她方才手里的东西:“你在做什么?”
“给你织个包。”小荻道:“我见无罔城满大街的姑娘,十个有九个斜挂着个编织的包,想来约莫是近日时兴。待我织好,再去找老板在里边布个法阵,就如同乾坤袋一样了。包上的图案我打算织梅花,你喜欢吗?还是想要别的花样?”
“我都喜欢。”江纤尘诚恳道歉:“对不起,前些日子我使小性子,冷落你了。”
“啊?有吗?”小荻惊讶。
她完全没感受到啊。
江纤尘笑了笑:“你没生我气就好,我以后再也不意气用事了,我会变得很懂事的。”
小荻云里雾里,但不妨碍她对江纤尘突如其来的开窍表示欣慰。
她刚想说什么,遥遥望见断州王转过拐角向这里走来,手上还挂着个乾坤袋,便示意江纤尘和宿伊朝那边看去。
江纤尘抿了抿唇。
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江冽的连心,毕竟连心与她的置换符不同,连心有固定的下咒条件,所以害江冽的人跑不了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今日解开对时诩的误会也给她提了个醒——很多事情不是表面所见那么简单,以她的脑子,实在很难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反正哥哥自己会处理好的。
裴寒卿走过来,小荻站起来行礼,宿伊则朝他手上的乾坤袋看去,笑着问:“我刚还想着要问你,怎么这次回来没给圣女带玩具,你就过来了。”
裴寒卿没有回断州,他出宫收云船时才想起来,忘记把给江纤尘准备的礼物拿出来了。
以往他就喜欢搜罗小玩意,每次回宫述职都会给江纤尘带回来,未必多么珍贵,但都很稀奇古怪,适合江纤尘打发时间。
宿伊以为这次也如同往常,说着上前把乾坤袋从他手指上薅下来,解开袋口的系绳往石桌上一倒,琳琅满目的小灵器落在桌面上。
江纤尘一扫忧心,来了兴致,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桌面,挑挑拣拣后拎出了一条手链。
那条手链的形状是由机关拼成的龙身,几个小姑娘研究一会没弄明白干嘛用的,裴寒卿便探手在龙头上按了按,龙口中骤然喷出一道白光,裴寒卿眼疾手快地抬掌拢住了那道光,止住了扩散。
宿伊揉了揉乍一瞥见那道光便被刺痛的眼睛,恍然大悟:“我懂了,这是防身法器,龙头里含着裴哥的真元。平素盘在手腕上既能作装饰,又能防身。”
裴寒卿点点头。
江纤尘抬眸望向他,在对上他视线前又仓促垂下头,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看义兄的眼睛,她也说不清她在想什么,只好继续在那一堆小玩意里挑选。
有一朵漂亮的琉璃莲花,每一瓣花瓣颜色皆不同,江纤尘捏了一下花瓣,登时有一道严肃古板的声音从花瓣里飘出,开始一字一句念天书,并偶尔附上自己的译注。
江纤尘侧耳听了半晌,在捕捉到自己熟悉的字眼时顿时垮了脸,不可思议地道:“《筑基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