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做下的最大荒唐事便是送了她一本女子相爱的话本子,是何意,她清楚,只是懒得回应罢了。陆家家大业大,她又摄政多年,两人若在一起,必然引起小皇帝的猜疑。
最后她殒命,可见选择是对的。
两人照旧躺下了,也很安分,静静地并肩躺着。
次日,魏云悄悄入宫了,先见秦若浅,后去清韵阁见魏澜。
小小的孩子躺在榻上,手抓着脚踝,咿咿呀呀地看着屋顶,大人也听不懂她的话。
陆思贤见到她回来,心中大石落地,问起这正经的事:“情况可好?”
听她询问,魏云眼中掠过几丝变幻的光色,一手托起魏澜的脑袋,一手抱着她的屁股才将整个身子抱起来,道:“甚好。”
仅此两字,再无它言。
陆思贤一头雾水,那么大的事情就给了两个字,也太奇怪了,不愿说,她也就不多问了,等秦若浅回来再问。
魏云抱着孩子道谢,没有多留,寒暄几句就出宫去了。
往日与魏云‘滚混’的时间不少,她并非这般避嫌的人,‘失踪’一次就变样了。
陆思贤纳闷,也不等秦若浅回来,自己去含元殿找她问问。
去了又才知,秦若浅不在含元殿,张正来了几次,未曾见到新帝本人。
张正在偏殿候着,她直接推开殿门,探头见到人在案后坐着,腰杆笔直,目视前方,“张相?”
张正闻声起身,见到她一人过来皱眉道:“你怎地一人?圣上没有同你在一起?”
陆思贤大咧咧地走近:“没有,方才见了魏云,她神色不对,我问她失踪的事情也不说,好像在避着我。”
“避着你?”张正寡淡的面色上露出罕见的震惊,魏云行事是新帝所授,魏云避着等同于新帝的心思。
魏云在查的事,他有所察觉,无非刚封王的秦承烨。这位与陆思贤当初去青楼楚馆可是同进同出,两人说是青梅竹马之交也不为过。避着陆思贤,必然是查出什么事与她有关。
朝堂成浸淫多年,陆思贤看不出,他一听就出现问题,抓紧问陆思贤:“你和秦承烨可有来往?”
情急之下,直呼名讳了。
张正素来稳妥,失态还是第一次看见。陆思贤感觉几分沉重,道:“什么来往?”
都是原主喜欢和秦承烨喜欢出去玩,自她穿过来后,就很少跟这位出去玩了,至于暗地里什么来往,她压根不知道。
张正恨铁不成钢,剜她一眼,提醒道:“对新帝不利的事。”
陆思贤松下一口气,眸色恢复清明:“没有。”
听她说没有,张正依旧没有感觉出轻松来,陆思贤看着聪慧,对阴谋诡计一窍不通,性子大大咧咧,与秦若浅细腻的性子比起来,完全不够看了。
他也不再问陆思贤有的没的,拿起桌上的奏疏就走。陆思贤莫名觉得张正小题大作,她和秦若浅都不是正常人,哪里那么容易被挑拨离间,再说秦若浅敢怀疑,她就一走了之。
对于魏云,她表示不满,哼哼几声,以后不和这种拎不清的人玩了。
张正未曾出宫,而是去找了禁卫军副统领,询问新帝去向。
秦若浅今非昔比,天子出宫自有禁卫军跟随保护。几位副统领回答不知,只知新帝调走了三千禁卫军,去向不明。
皇帝的旨意,谁敢多问一个字。
问不出来,众人都很疑惑,再观一向稳重的张相面色凝重,眼神深邃,各自对视一眼,也跟着感觉不好。
禁卫军只有皇帝能调动,凡调动必有大事。
张正又令人去查秦承烨的去处,青楼楚馆一概不出遗漏,就连画舫都带人去了。
查了半日,并无踪迹。
长安城内看似平静,可张正这么一查,纸就包不住火了,人人都在看热闹,新帝不在含元殿,去了何处?
陆思贤却在这时在殿内吃烧烤,让人将准备好的食材给张正松去一份,汤汁清淡,奔波一日也该消消火了。
自己一人吃得快活,却见宫人匆匆跑进来:“驸马不好了。”
陆思贤刚烫了一块牛肉,还未送入口中,在碗里多蘸了料,好奇道:“我很好,谁不好了?”
宫人抹着头上的汗水,整张脸跑得通红,喘息道:“宫城被人围困了。”
送入口中的牛肉突然不香了,陆思贤想到神色古怪的魏云,心中了然,喝了一口汤汁才道:“秦承烨反了?”
宫人颤颤惊惊地点头。
陆思贤感觉一股辛辣,辣的眼泪掉了出来,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摆手示意传话的宫人退出去。
反了就反了,她眼瞎了。再说了,造反喊她有什么用,秦若浅如果没那个安排,就不是女主了。
女主光环,这个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慢悠悠地吃了一顿火锅,外面还是静悄悄的,清韵阁的宫门不敢出,喊人拿来□□爬上宫墙去看一看。
宫道悠长,也看不见人影,拐拐角角里看不清,各宫的灯火都跟着灭了,与往日的灯火璀璨大不相同,这个时候都想着保命。黑夜下的宫城阴森,各处透着凄冷,一地肃杀。
陈旧的地砖上落了绿色的叶子,像是宫人行走仓促间不慎落下,没有时间去打扫。
陆思贤趴在墙头上也没有出什么名堂,让人去太后处打听,太后比她还怕死,这个时候肯定有动静。
从□□上缓步下来,独自一人回殿,秦若浅怕是有什么动作,宫内那么多内侍与禁卫军,未必就会被突破。
没有那么容易。
这般安慰自己后,躺在榻上睡觉。
翻来覆去,也还是睡不着。去打探的内侍跑回来,禀道:“太后病了,服了药还没有醒。”
这个时候睡觉是最好的,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她在想着这次结束是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万事都有终点,她与秦若浅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
不知何时,外间传来拼杀的声音,或远或近,距离并不近。
凭着喊杀声应该就可以判断宫门处的情况,若喊杀声近了,说明宫门破了。
现在还没有破,反是宫人的声音近在耳畔,他们聚集在一起,时刻注意着宫门的情况,他们也是人,也很怕死。
陆思贤想得很对,宫门破不了,当叛军悄无声息地闯入城之际,新帝抽调禁卫军蛰伏于必经的街道上,两侧的民居、商铺,藏了上万人,待叛军经过之际,挥刀砍杀。
待叛军至宫门之际,早就折损过半,精疲力尽之际再遇体力强盛的宫内禁卫军,谁强谁弱,交手便知。
一战至天亮,宫门口处尸骨堆积如山,残兵躺在地上哀嚎,见到新帝从他们身前踏过,一身红裳不染尘埃,行云流水,步伐迅疾。
躲在暗处的魏云看着累积成山的尸骨终究呼出一口气,数日来的奔波总算倒头了,叛军看似来得迅疾,可她知晓,这是秦承烨筹谋多日,从先帝病后就开始筹谋,他万万没有想到,登上帝位的竟是一女子。
女子为帝,荒谬至极,这也成功地激起他心中的不服。
跟随新帝的脚步至含元殿上,秦承烨浑身浴血地坐在御阶上,手握剑,身姿阔朗,定定地看着秦若浅:“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很多,或许先帝的决策是对的。”
秦若浅站在台阶下,扬首看着他:“你或许没有夺位的想法,只是见我登基,打破常规,你便不甘心了。”
秦承烨扬首大笑,疯狂的笑声没有感觉刺耳,只觉痛快,发泄般的痛快:“我很早之前就同陆思贤说过,我不会就这么甘心。秦承宗愚蠢,若是他做皇帝,或许我还会等两年,让他自己作死,可惜换了你。你是女子,我将你拉下来,名正言顺。可惜,我输了。”
他很服气,帝位传承与男女无关,秦若浅的能力胜过他们每一位皇帝,就凭昨夜这出瓮中捉鳖的计策,就可见她深沉的心思。
身在宗室里,不狠毒便是自掘坟墓,不争取如服毒。
猎猎风声,含元殿前站了许多将士,包括魏云在内,都紧紧地望着秦承烨。
败者狼狈,可在他的身上看到一股洒脱,没有疯魔没有执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俊俏的面孔上染尽鲜血,可没有破坏那份俊秀。
沉默良久后,秦若浅转身离开,世间间的对错没有那么容易分清,只是今日她侥幸赢了,便是对的。
转身之际,众人惊呼,她皱眉,没有回头。
秦承烨举剑自刎,颈间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台阶上,身子晃了晃,许久后才倒下。败者有败者的骨气,受尽屈辱与折磨,不如自己了断来得洒脱与快慰。
秦若浅快步离开,如同离开地狱般迅疾,宫内除去含元殿后都没有受到波折,她大步往太后的宫殿而去。
这么精彩的时刻,如何能少了太后。
太后在病着,病得不轻。
宫人引着新帝入内,为她的气势所震慑,头都不敢抬,至榻前便停住了,太后不在。
陆思贤说对了,竟真的是装病。
秦若浅唇角勾出讽刺的笑意,太后果然是太后,或许是她太仁慈了些,竟相信什么母慈子孝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