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人秦若浅轻步而来,他挺直脊背,大理寺少卿将手中的证据呈上。
秦若浅随意看了证词,屏退大理寺少卿,道:“张相觉得魏云失踪与皇子一案是否有关,朕觉得所有的矛头指向秦承宗。他虽说狂妄,可不该有这么的胆子。”
秦承宗若歹毒,与前太子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僵持不下,毒杀三位皇子是最简便的方法,也需看他有没有那个歹毒的心。
再者,这么大的案子,张正几日内就破了,更显得太过简单了些。
张正并未觉得奇怪,魏云将案子查出一半,他不过是理顺脉络,梳理思路,不算难事,至于魏云失踪别后牵扯的是谁,这点无法下定论。
新帝怀疑,他也要去想想,便道:“您的意思臣也明白,不如就按照眼前的证据定案,九皇子大罪难逃,念在先帝情面上不如先送去皇陵,尸骨未寒,若将人斩了,先帝知晓也会痛心。”
这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孝字当先,任何人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不是不惩治,而是过了孝期再说。
如此拖延一番时间,且看后续如何。
秦若浅思量一阵,没有反对,颔首答应下来,唤来六部定罪。
九皇子与旁人不同,是先帝同母的亲弟弟,先帝尸骨未寒,有此理由在,他们也说不得什么。
就连秦承烨也是一句话没有,往日怎样,今日还是怎样。
太过镇定,或者说压根就像没有听到那样,太过平静。
秦若浅起初未曾在意,可他的反应与众人不同,俊秀的眉眼平展,一张眸子过于通明,心中掂量几分,没有说话。
秦承烨往日去的地方,出宫后也照样去,一点都没有变化。
事情急转而下,秦承宗是断然没有机会的,秦承烨又是贪玩的性子,按理新帝该高枕无忧了。
可经历这么多事的秦若浅却没有那种安心,相反,莫名的不安。
旨意下达后,太后没有来求情,宫人道病了,请来御医诊脉,在殿内养着,不能下榻。
晚间的时候,秦若浅亲自去看了,太后却不见她,一眼都不想看。
若是寻常人,肯定会伤感,秦若浅没有,一点悲哀的情绪都没有,就像没有发生这件事般转回清韵阁。
魏云还没有找到,魏澜还住在宫里,陆思贤拿着晃着拨浪鼓,小小魏澜的眼睛跟着她去转,晃着脑袋。
声音大了,还妄想伸手去拿,不是个省心的玩意。
陆思贤心不在焉,近日来的梦境是她臆想,还是冥冥中就发生的。
“你在想什么?”
一道清淡雅致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不用回头也知是谁,魏澜咿咿呀呀地哼了几声,她没有回应。
秦若浅脱下外袍递给宫人,将手焐热了才去抱魏澜,孩子骨肉都是软的,正是懂得笑的年岁,冲着她笑个不停,暖到心坎里。
陆思贤往一侧挪了挪,腾出位置让她坐下:“太后病了,你去看了吗?”
言下之意,怕是装的。
陆思贤不知内情,而秦若浅明白过来,经过昨日的事,不会是装的,对王氏、对秦承宗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哪里还有精力来装病,是真的病了。
灯火下的秦若浅温润,眉眼的笑真挚,与梦境里霸气的长公主还是有些区别,陆思贤张了张嘴巴,还是选择问出口:“你做长公主之际,可曾认识一位陆思贤?”
秦若浅僵持下来,转眸见陆思贤问得真切,不是试探,她认真去想,想起有这么一位人物,随口道:“好似是有,家财万贯,富家天下,不知我死后怎样了。”
梦境是真的。陆思贤暗自惊心,心中叹息,好奇一事:“那你喜欢她吗?”
问得认真,而听者觉得玩笑。秦若浅明艳的面孔上漾过沧桑的笑意,“我那样的身份,若与富甲天下的女子在一起,岂非给自己惹来麻烦。”
这话听了像是不敢去爱。
陆思贤执意去问:“你只说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淡软如棉的声音带着迫切,细细分辨,还是有些不同,不是吃醋,像是只为分辨明白。
秦若浅不懂她的情绪,回想方才的话,她怎么知道陆思娴的?
在她前世里,陆家家大业广,而陆思娴继承家业,将陆家的生意做大,陆思贤交友广,手段硬,但她有自己的底线就是不与朝廷做生意,就算再多的利润都不会要。
可这些都是她经历的事,陆思贤又怎么知道?
穿进这本书里来,她只当同名,且当初那般话本子是陆思贤硬塞给她看的,是以,她开始就知道陆思贤是女子,本想着逗弄一番,借得陆家的兵权去夺帝位。
书里的故事与现实不对,除去两人的名字外,并没有相似之地。
久而久之,她便忘了陆思娴这个人。
陆思贤想要答案,她便说实话:“我不喜欢她。”
“估计她是喜欢你的。”陆思贤魂不守舍地说了一句,目光落在秦若浅潋滟的双眸上,古井无波,提起那位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好奇,秦若浅死后,那位的情况会怎样。
她恍然笑了笑,穿进书里不是巧合,或许是命运使然,想通了就不再好奇,粲然一笑:“我昨夜不知怎地梦到那位了,她应该是喜欢你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辜负她了。”
秦若浅没有她的感慨,说起旁人也是冷若寒霜,不在意道:“她若喜欢,便动错了心思,喜欢一个注定得不到的女人,是傻。陆思娴的生意遍布天下,就算是朝廷上的人也不敢得罪,可见她很聪明,不会做傻事。”
她说的果断,陆思贤微微错愕,对上她满是冰霜的眼睛,忽而明白过来。秦若浅口中的不喜欢怕是不敢,摄政高位,看似掌控天下,可早晚有一天会还给小皇帝,掌控天下的人突然没了权势,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秦若浅有自知之明,在感情未开始的时候就断了,自己看来是明智之举,可在别人眼中就是懦弱,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所以每次去问,秦若浅才会理直气壮的回答:“没有。”
不知怎地,陆思贤有点可怜面前高贵的女子,情爱是世间最公平的事,也是最不公平的,但人人有资格拥有,但秦若浅没有,上辈子没有过,这辈子,她想弥补才是。
两人都各自安静下来,魏澜不知看到了什么,竟咯吱咯吱笑出了声,就像是面对有趣的事情一般。
稚子的笑意最为澄澈,也最暖人心。
秦若浅跟着一笑,亲亲她的额头,魏澜水润的大眼睛睁大了,龇牙咧嘴地笑得更开心。
爱玩的孩子。
没多久,乳娘将孩子抱出去喂奶,殿内仅余两人。
秦若浅转眸浅笑:“你怎地问起一个你不知道的人?”
若是以往,陆思贤肯定打岔,不会说这么无聊的事,今日不同了,她认真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昨夜做一梦,梦到长公主秦若浅问我借银子,我不知自己是谁,直到你喊我陆思贤。我大胆猜测这位是喜欢你的,可惜你没有回应。”
秦若浅震惊,前世的事情都已忘得干净,她记不起太多的事,那段岁月太过难熬艰辛,最后的背叛是她一辈子不想提起的事,因此,她宁愿全部忘记。
陆思贤提起,她才想起那位温柔如水、清雅淡泊的女子,可是她二人不同路,权势面前,情之一字太过奢侈,哪能说碰就碰。
她府里的女子多得数不胜数,可从不去碰,见过便忘了,陆思娴是她唯一能够记得名字的女人。浮云半生,她对陆思娴或许有好感,可是在漫长而又无趣的日子里,早就被磨得干净,能记得的唯有她的名字与身世。
所以,她不喜欢陆思娴。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思贤:所以你的话本子是谁给的?
秦若浅:陆思娴。
陆思贤:嗯嗯嗯嗯,这就很尴尬了。
今天来得早。
第77章
陆思贤经历过梦境之后,她感觉到一股无奈,秦若浅果断,没有受其波动,怨不得她。
闲话过后,问起正经事:“魏云找到了吗?”
说起魏云的失踪,真是一件怪事,去寺庙问过,并没见魏云夫妻,可见未到寺庙就遇上事了。
沿途去找,怎么都找不到,路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甚为奇怪。
人找不到,案子照破,若再找不到,就成为一桩悬案了,身心消耗下人人疲惫,到最后敷衍了事。
秦若浅看着不太紧张,在陆思贤面前也不再装,直言告诉她:“魏云想试探秦承烨虚实,自己去玩了,具体我也不知。”
原来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陆思贤翻了白眼,道:“他应该安分。”
书里最后秦承烨不也很安分,转而一想,男权政治下与女帝不相融,人心善变,若是改变心思,也不好讲陆思贤又想收回刚刚那句下定论的话,讪笑道:“也有可能会不安分。”
秦若浅浑然不在意,躺在榻上想起那位陆家姑娘,与陆思贤名讳相似,可性子不同。陆家姑娘浑身上下无不散着温柔气质,而陆思贤活泼,有她身上没有的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