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浅,我脑子有些乱,你让我理一理。”她捂着脑袋,几乎无助地开口:“今早她来找我,占我便宜,让我喊她娘、她很乐观,怎么会殉葬。你们谁逼她的?特么这是什么制度?”
秦若浅观她果然怒了,心虚地低下眸子,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这么一为难,陆思贤炸毛了,当即从榻上爬了起来,想要出去找张正问清楚。
不知怎地,张正竟罕见地让人传话过来,想要见一见七驸马。
陆思贤真在气头上,一听就让人快速地领进来,不待张正入殿门,她顺手就拿了寻常喝药的空碗砸了过去。
碗在他脚下炸开了花,周遭宫人被吓得变了脸色。
张正一探首,陆思贤就不顾仪态的开始骂人:“你做的什么倒霉丞相,哪朝制度要殉葬,你自己怎么不跟着去殉葬,公报私仇。张正,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是我、你记恨皇后,也该想想我是谁?我是谁……”
指名道姓的一顿骂,让廊下的人都恨不得捂上耳朵,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七驸马发起火来,让人都招架不住。
张正心中有愧,入殿后就随她去骂,骂一骂,气息就顺了,免得折腾出病来。
他越沉默,陆思贤就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胸口不知怎地气得疼,骂了人也不解气,最后孩子气地说了一句:“你们、都欺负她。”
云山之错,错在她的善良。
可人有善良是福,不是错,若无善良,她也就不会成为云山的族长,不会是信仰,也不会是陆珽眼中的白月光。
皇后做事偏执,是被逼出来,换作任何人经历过血海尸山,也不会像正常人那样活着。
她砸了东西、骂了张正,始终换不回来皇后,她停了下来,痴傻般坐在榻上。
趁此间隙,张正才敢张口:“皇后殉葬是她只自己的意思,没有人强迫。”话未曾说完,她看了眼榻旁眸色黯淡的秦若浅,唏嘘道:“皇后拿出先皇遗旨,上有令她殉葬和立七公主为储君的旨意。”
皇后自己早有预谋,他们想阻拦也没有时机。
陆思贤愣住了,下意识向秦若浅那处看去,这才发现她面容苍白,表面平静如旧,可眉梢眼角却是难掩几分黯淡。
她盯了一阵,秦若浅才抬头看她,方才的黯淡消失了,换作温和若水、笑如春山的姿态。
一瞬间,陆思贤便哭了,泪珠倔强地在眼眶了转悠,张正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得继续劝说:“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了为好,张府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若是不顺,也可回来。你若觉得我可信,便同我说道,若我可以,必然会帮你。”
三个若是,显示他将陆思贤当作自己的亲女。
秦若浅无心去体会他话中的含义,陆思贤哭了,心中一阵酸涩,本想将人过来安慰,可张正明晃晃地杵在那里,实在是碍眼。
她委婉道:“张相,孤来安慰她,朝中大事请您多费心些。”
开始赶人了。
张正明白,揖礼离开。
陆思贤落寞,抱着自己的膝盖坐下来,脑袋耷拉着,像极了外间无人喂养的猫儿被雨淋了一夜。
惹人怜爱。
秦若浅伸手去摸摸她的手,“阿贤,我……”
无话可说,她救不了人,说再多的话也是枉然。
她将陆思贤轻轻搂住,贴着她的侧脸,感受她悲伤的情绪,无声的安慰着。陆思贤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就这么静静地挨着她。
两人坐了很久,暮色四合之际,内侍来报,礼部周文清大人求见。
新帝已定,登基日期应该要商议,另外新帝登基所用的袍服以及礼制,都需核定。
女帝格外不同,袍服怎么定,旧日的规制是否要改,都令人头疼。
秦若浅不想走,内侍催得紧,催了几次后,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让青竹寸步不离地守着,临华殿外也让人看着,不准随意放人入内。
陆思贤精神不好,养了几日的风寒又恢复原样,心病不好治,到了晚间的时候,睡了过去。
梦里梦到云山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年轻的妇人不停地叫喊住手,哭哑了嗓子。
无人应答。
一夜之间,云山被毁,家破人亡,妇人被迫跟着陆珽回到长安,做了拿族人血肉堆积出来的后位。
梦境时而在云山,妇人哄着襁褓中的婴儿,神色温软。
时而又在中宫,妇人厌恶地看着献殷勤的皇帝,纵有万般的怨恨,也无济于事,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梦醒后,身侧照旧无人。
登基在即,秦若浅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披了衣裳去看,东方露白。
皇后昨日殉葬,她想去陵寝去看看。
青竹在外,她唤了人进来:“你去准备下,等天色大亮,我们去陵寝看看。”
青竹不敢迟疑,知晓她情绪不佳,忙去准备。近日事情繁杂,出城危险,她将事情报于秦若浅知晓。
秦若浅彻夜未眠,手中许多烂摊子,且不说齐映的事,乾国使臣在即,追杀一案还未查明,还有三位小皇子的死因,背后凶手也未曾查清楚,还有登基的细节,都需同礼部商议。
多事之秋,所有的事情撞了上来,就显得力不从心。
青竹来报,她方与礼部商议了些许细节,袍服也吩咐下去,宫中绣娘日夜赶工。
陆思贤要去也是伦理之中,虽无养育之恩,可这么多年来皇后也是为她活着,若是不去,皇后的苦心也是白费了。
她令青竹同行之际,拨了御林军护送,毕竟眼下的时刻,陆思贤的身份也很尴尬,不过秦承宗被禁在府内,群臣不敢动她分毫。
政局变动下,人人都在为新帝而担忧,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此去应该不会有风险。
青竹领了吩咐,禁卫军随行,自然千好万好,避免很多麻烦。
等到她回临华殿,陆思贤都已准备好,今日穿得格外素净,换了一身女儿家的裙裳,宫人伺候她梳妆。
片刻后,两人一道出宫。
出城之际,在城外见到陆府的马车,陆珽从车上走来。
陆思想眼皮掀了掀,靠在车里没动,抱着手炉,整个人懒洋洋的,外间风大,她很惜命。
陆珽主动掀开车帘,锐利的眸色扫过陆思贤苍白的小脸,坚硬的心肠忽而冷了下来,温和道:“你身体不好,别来回折腾,我去便可。”
手中的暖炉很暖,陆珽的这句话更暖,只是陆思贤不想应下,纵她灵魂同皇后没有关系,可这副身体确实有她的骨血,事已至此,她该去看看。
早知如此,昨日就该跟过去看看。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爬起来问陆珽:“陵寝能打开吗?”
陆珽坚毅的面色就这么黯淡下来,摇首道:“那道石门重达千斤,一旦落下,就断无开启的道理。”
陆思贤不管不顾道:“那、那炸开呢”
“如同谋逆。”陆珽道。
陆思贤脑海里没有这些问题,谋逆又如何,她就想救出皇后,活人的性命难不成比不上死人?
皇后走进去才不过一夜,应该不会有事,就是不知道里面会不会缺氧。
陵寝建造得大,那么多的空间里只有皇后一人在,应该可以供她呼吸。
陆珽知晓她的心思,这才及时出来按住她:“你若这样做,就彻底与秦若浅无缘,你莫忘了,你炸了先帝陵寝,皇后能否活着是二话,为了一渺茫的希望毁了你同她的感情,值得吗?”
“我……”陆思贤张口结舌,终究露出为难,人命关天,是这副身体的母亲,她不能不管。
陆珽见她陷入两难地境地中,舒心长叹,不得不点醒她:“你炸了陵寝,遗旨就失去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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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陵的何等森严之地,莫说是□□,但凡靠近几步都会被察觉,兼之先皇方去,皇陵更是备受关注。
陆珽自然不愿陆思贤去闯祸,假意装作答应下来,颔首道:“随你,你若去也可,再过两日就是圣上登基之时,你自己看顾着些。”
陆思贤当作没有听见后面那句话,秦若浅登基自有朝臣去安排,犯不着她去掺和,随手扯下车帘:“新帝登基不易,哪里就那么顺利,我且避一避,免得给她丢人。”
陆珽眼光闪烁,见她不理自己,也不好勉强,吩咐陆府的人跟在马车后面。
陆思贤前脚离开京城,乾国使臣就到了,齐映这才出了公主府,一见新帝就询问陆思贤的去处。
秦若浅还未登基,内朝不稳,朝臣对她不信服,若将使臣得罪狠了,不好收场,笑着应付道:“七驸马身体不好,染了风寒,无法见人。”
齐映在大殿内梭巡一阵,对这番话猜疑很大,明亮的光色泛着灵动,“身体不好,我可以去见见她,就怕圣上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