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土大款的语气啊?一桌的嬢嬢纷纷转过头去看口出狂言的蓝溱。一点没品出该有的大老板气质,反倒是被标致的样貌震慑了一下。
“哎,这是哪个?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么俊的儿子?”
“不是啦,东东的男朋友,带回来过年的。”
“哎唷好福气哇,叫我儿子也去当同性恋算了。”
“你想得美呀,同性恋找对象不挑的哇,你那两百斤的儿子别管男的女的哪个见到他不怵,一张床都躺不下两个人。”
“烦死了,明天把他肉割下来做腊肠算了。”
中年妇女漫不经心的恐怖奇谈,把蓝溱吓得魂飞魄散,尤其他中午吃了很多腊肠。任启东安抚着他道:“那些都是猪肉,货真价实的猪肉。”
“你怎么确定?”蓝溱惊恐地瞪大了眼。
“因为她儿子现在还是好好的两百斤,我早上看到他了。”任启东说,“估计再养养能到三百斤。到时候——”
“啊啊啊啊啊——”蓝溱捂住耳朵,飞速往前逃跑。
任启东忍俊不禁,笑完后脚步却沉重了下来。
十五年过去,小镇的变化大得超乎他的想象,即使是朝着好的方向。
从人人喊打,巴不得坟前都要吐口唾沫,到面不改色夸夸其谈。光阴流转,这其中有同一拨人吗?
他的问题被时间迎刃而解,几乎没有经历任何挣扎,付出任何代价,与另一具长眠于地下的青年截然不同。
任青要是看到了,会不会悔恨自己早生了十几年?会不会后悔没有再熬一熬呢。如果能等到这时候,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
任启东为自己的坐享其成感到羞耻。他什么都没做,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争取来的胜利果实。
就连蓝溱,
也早就出柜了。
蓝溱的父母接受了他的性取向,自然也会接纳整个群体。然后,他的父母又影响了身边许许多多人,关系网的扩散是难以预计的。个人的一小步,却是社会的一大步。
跑出几十米的蓝溱折返回来,问任启东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下午的光线很好,斜照在蓝溱的侧脸上,整个人就像镀了一层金色的佛光。任启东向他的佛祖虔诚地忏悔。
“好啦,胆小鬼就先躲起来保护好自己,糟糕的世界就由我们这些天选之子来拯救!”犯着中二病的蓝溱忽而语气一转,认认真真地说,“每个人出生成长经历的环境都不同,能做到的事当然也不一样。你不能去要求一个盲人分清白天黑夜,也不能叫一个聋子唱出好听的歌,心理缺陷虽然不如生理缺陷那般无法逆转,但克服起来的痛苦也无异于抽筋剥皮了。说到底,干吗要去克服呢,每个人都不一样,这个世界才是广袤的世界。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你也让我坚定了我。所以,我在前头冲锋陷阵,你在后面做好后勤保障就好了。”
不见得蓝溱能冲到哪里去,但他这个后勤老妈子是当定了。这话是这意思吗?
“胆小鬼啊,”任启东憋着坏道,“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蓝溱又撒开脚丫子跑了,大喊:“不听不听鬼故事!”
任启东遥望着他的背影笑笑,加速步伐追上去。好像跟在蓝溱身后,一辈子都不必担心走错路。
第57章 迎娶高富帅
年廿八,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与蓝溱记忆中大相径庭,往年三十晚上,街道的霓虹灯光不休不眠,烘托得整个城市灯红酒绿的。一些人从酒吧街出来,醉生梦死;另一些勤劳的工蜂,争分夺秒步履匆忙。总之,每个人都目标明确地干着自己的事,忙着娱乐,或者忙着挣钱。
县城里一切都很慢,马路上的车,道路上的行人,以及米粉店上菜的速度。他要了份喜欢的排骨粉,任启东点了他讨厌的肥肠粉。
一般人出去下馆子最常吃火锅,因为可以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他们两个不一样,确切来说是蓝溱尽量避免,他看不了任启东啃脑花的样子。
蓝溱想不明白,天底下有那么多美味佳肴,为什么不肯放过血淋淋的下水。
“好吃吗?”任启东期待地问。
蓝溱吸溜了一大口米粉,滑滑的带点韧劲,又舀了一口汤,浓浓的骨汤底鲜香诱人,最后尝了一口肉,排骨这个东西怎么烧都不会难吃。诚然,他心中的第一名还是蟹黄面,但基于十五块的价格,这碗米粉已是非常物超所值。
美食家自然要摆点谱子,蓝溱微微颔首道:“还不错。”
任启东大剌剌地夹起碗里的肥肠伸到他嘴边:“就跟你说了要点肥肠,这个是特色招牌,老板娘自己亲手卤的,排骨粉你哪儿不能吃。”
蓝溱忙侧过头闪躲,“你干吗一直逼着我尝这些当地特色菜啦,我又不是嫁到这边来,后半辈子都待在这里,非得习惯不可。”
任启东笑着收回筷子,放进自己嘴里嚼巴嚼巴,贸然想起一句名台词,不自觉就念了出来:“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蓝溱凶悍地飞了个眼刀过去,“我是高富帅,谢谢。”
任启东更乐了:“迎娶高富帅。”
“……”蓝溱揪了团纸巾丢过去。
轻飘飘地落在任启东手中,他攥紧了一抛一抛,模仿着古装剧里的桥段:“小姐,这个绣球是你丢的吗?”
把蓝溱气得够呛,他原来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不要脸。整天想着娶他,呸!做梦!
癞蛤蟆想……
不是,他给绕进去了。
他是王子来着的。
那任启东也不能当白雪公主吧,那形象着实太瘆人了。又该拿什么比喻呢?美女与野兽,那他岂不是又成了……
蓝溱猛摇头,驱散这些荒谬的想法。
用完餐,老板娘来结账,亮出收款码。任启东一动不动,朝对面扬了下下巴,蓝溱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扫码。
任启东有苦难言。什么高富帅土老板,抠抠搜搜的一天就给二十块,任启东几百年没在外面装阔买过单了。他的二十块要一分一毫掰开来,精打细算花在刀刃上。
从店里出来,迎面正好骑过去个卖冰粉的小吃车,任启东喊了一声追上,要了两碗。又示意蓝溱付钱。
蓝溱不乐意了:“十块你都没有吗?”
任启东舍不得花掉半天的生活费:“放另一件衣服兜里了,没带出来。”
蓝溱才没那么好骗,任启东拙劣的演技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就伸长手臂去掏他的口袋,势要验明正身。
打着冰粉的嬢嬢余光看到,大气道:“没事,我请你们吃了,外地来旅游的吧。”
“不用不用,要付的。”任启东捉住蓝溱的手,连带着掉出一张二十块纸币,心痛地交到嬢嬢手里,不好意思地赔笑。
俩人用本地话寒暄了几句,任启东赶紧把找回来的十块钱塞进裤兜藏好。嬢嬢递过来两碗加足了料的冰粉,任启东和蓝溱乖巧地接了。
人走后,蓝溱端着,无处下嘴,问:“去哪儿吃?”
任启东已然挖了一勺送进嘴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亲身示范了一次,这不就能吃吗?
蓝溱踌躇不决地问:“就这么……走在路上吃?”
任启东点了个肯定的头。蓝溱扭扭捏捏,捧了半天下不了嘴,任启东无奈道:“那边有人在喝坝坝茶,我们过去找个位置吧。”
“爸爸茶?”蓝溱奇道,“那茶里面有爸爸吗?”
任启东摇了摇头:“但是老婆饼里肯定有你。”
“……你去死吧你。”蓝溱忍无可忍,“一天要调戏我多少次。”
喝茶的人就零星几个,空桌子很多,俩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吃起饭后甜点。
对于冰粉,蓝溱的评价就不怎么高了,他吃不惯红糖的味儿。而且这东西连锁火锅店都有,也没什么新奇的。
任启东听完,大为震怒:“那些加奶茶的冰粉有什么好喝的,你没喝过奶茶啊。还加什么麦片脆谷,当美国人吃早饭呢。”
本地人的权威不可挑战,蓝溱端起碗猛扒拉,“好吃好吃,你们的最正宗最好吃行了吧?”
任启东舒心了,仰面一口全倒进嘴里,又抬手擦掉蓝溱嘴角的一粒芝麻,收走他的空碗一起丢了。
县城被一条贯穿全城的河流分割成东南两个城区,架设了三座跨江大桥以供通行,中间那座最接近繁华商区,也最雄伟,剩下两座修建年代比较久远,连接省道。
投一块钱硬币,坐上环城公交,不堵车的话,半小时就能看遍整个县城。一些老派的瓦房建筑仍保留着,背靠着没有名字的小土山,而到了县城的中心地带,气派地矗立着二十多层的高楼大厦,单看起来,与繁华都市无异。不过间隔三五分钟的车程,这使蓝溱感觉很割裂。仿佛从一个世界,一下子跳到另一个世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到了,下车。”任启东喊他。
“噢。”蓝溱愣愣地伸出手。
任启东也是呆了呆,才及时握住那双离发怒仅有一线之隔的纤纤玉手,牵着他的小公主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