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哎,你好你好。”任父没有握手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佯装不懂,只把茶叶蛋递给了蓝溱,想不好该怎么称呼,总不能叫……儿媳吧。
蓝溱愣愣地接过茶叶蛋,任启东自然而然地把行李箱搬上车斗,爬上去坐在翻斗边边,叫蓝溱也上来。
在县城,这很常见,任启东和任美明念小学的时候,他爸就是这样,一边抱上去一个,早上突突突送过去,晚上突突突接回来。
蓝溱不愿意,杵着没动,小声嘀咕:“这能载人吗……”
“没事儿没事儿。”任父敞亮道,“很快就到了。被抓到了就罚一百呗。”
所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花那个钱打车啊?蓝溱严格遵守交通法规,僵持不下。
冷风一阵一阵地吹,任启东再度翻了下来,尴尬地对着任父道:“爸,你先回去吧,我们……忘了带牙刷,去超市买一下。”
“随便你们!”热脸贴冷屁股的任父非常下不来台,极力忍着没发作,一甩尾走了。
假戏真做,两人拐进一家便利店,消磨时间。蓝溱突然问:“你爸妈喜欢什么?”
“啊?”任启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买什么见面礼。”
蓝溱叹气:“赔罪礼还差不多。”
这话不无道理,任启东挠着头让道。蓝溱停在烟酒柜前,要了一瓶标价最贵的白酒,又去隔壁金店要了根金项链。礼数十分周到。
打车回到任家,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任父义愤填膺的骂声,气愤蓝溱有多看不起乡下人,难伺候,罪名一条比一条不堪入耳。
任启东大声咳嗽了下。里边瞬间收声了,任母笑盈盈地来迎门,看见蓝溱提的东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哎呀,还带什么礼物,这么客气干什么。”
任父立在后方,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表明反对这妆婚事。
蓝溱与任启东往里走,行李箱靠在墙边,想来是任父从车斗里搬下来的。蓝溱径直走到任父跟前,不卑不亢地解释:“叔叔,我不是嫌弃您的车,而是因为不安全。罚一百块钱事小,万一发生事故侧翻,坐在后面的人没有防护,很容易受伤。”
当时后面斗里坐的,好像也有他儿子,任父心里舒坦了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有说你什么。”
蓝溱又道:“您给的茶叶蛋我都吃完了,很好吃,谢谢您。”任启东剥的壳,蓝溱只吃了一个蛋黄。
任父感到坐立难安了,磕巴道:“啊,哦,那是他妈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欢吃,盆里还有。”
“开饭了开饭了。”任母及时打圆场。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红彤彤的,蓝溱自诩能吃辣,到了这儿,一败涂地。任启东也很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川菜,一时间也节节败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火辣辣满江红,俩人频频剥蛋啃,搞得任母都摸不着头脑了。还能比肉好吃?不就是平常的卤料吗?
舟车劳顿,吃完饭俩人早早就歇下了。任母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两床新被子。蓝溱嫌多余,后半夜他就明白了,不是左右盖的,而是上下盖。脚底板冷冰冰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水土不服,浅眠一小会儿就会莫名醒来。
任启东睡得也不深,感受到手机亮光,睁开了眼问:“睡不着?”
蓝溱缩了缩脖子:“冷。”
“我把空调打开。”任启东爬了起来,找半天没找着遥控,就站到椅子上用手按。
吹了会儿,半点不见室温上升,反而只有闷,散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只好又关了。任启东并拢手掌哈了口热气,搓着蓝溱冰凉的脚丫子,捂热了又赶紧裹上棉被保温。
蓝溱闷闷地看着床尾:“你别嫌我烦啊。”
还挺有自觉的。任启东笑了笑,也钻进被窝里:“长你这样的,烦点就烦点吧。”
第56章 你也让我坚定了我
预想中的喧闹并没有来临,唤醒蓝溱的是一股浓厚的肉香味,带着淡淡酒气,他睁眼的一瞬间,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身旁空空的,任启东又丢下他早起了。哼。
任家住的是老式联排楼房,一栋五层,每层南北各一个等大的房间,中间由狭窄的过道和楼梯构成。毗邻着大马路,一楼前厅是店面,任父开了个小小的修车行(专修自行车及电瓶车),后厅是垒着土灶的老厨房;二楼前厅是客厅,摆着木沙发和电视机,后厅是烧煤气的主厨房,一张四方的木餐桌顶着墙放。
三楼再往上的两层,就是人住的卧室了,一层共用一个卫生间。顶楼一间空着,另一间是堆放杂物的储藏间。
蓝溱和任启东住在四楼靠后的房间,避开了车声。
蓝溱慢吞吞地挪起来,洗漱完下到二楼,任启东正系着围裙烧菜,看见蓝溱的倩影还小小地惊讶了下。
“哟,起这么早,都赶上吃午饭了。”
任母坐在旁边剥豆芽,闻言抬头诧异地盯了蓝溱一眼。
“咳,你别造谣。”蓝溱岔开话题,“烧的什么?好香。”
“小炒肉。”任启东说,“蒸的腊肠饭,还给你做了几个不辣的菜。”
蓝溱:“明明昨天晚上你也被辣着了,怎么光说给我一个人做的?”
任母侧头又盯了任启东一眼,满是鄙夷。
任启东心虚地转过身,倒入料酒颠锅,弄出一副大阵仗,滋啦滋啦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他把炒好的菜倒进盘子,转身端去,就见蓝溱坐在任母旁边,帮忙掐豆芽,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哄得任母心花怒放。
这个人在诈骗吧。任启东选择了不拆穿。
午饭时,任父不在,三人就座。任母热情道:“小蓝啊,你没吃过这个吧,尝尝看,很好吃的。”
一些恐怖分子——折耳根在蓝溱碗里着陆。
蓝溱心中叫苦不迭,光是闻着那股刺鼻的鱼腥味,就有些想吐了。他疯狂朝任启东使眼色,在桌板底下踢任启东的腿,无声呐喊“救驾”。
任启东不仅无动于衷,而且夹了一筷子折耳根,放进嘴里细细嚼,火上浇油:“嗯,巴适的板。”
蓝溱骑虎难下,僵笑着,包着米饭一口吞,嚼也不嚼就咽了,胃里隐隐作呕。任启东这才从冰箱里拿出一板酸奶,掰下一瓶扔给他。
蓝溱插上吸管猛嘬,冲淡了那股永生难忘的味道,又猛吃其他菜把气味压下去。
午饭后,任母去集散点取快递,任启东洗碗,蓝溱站他身后,像个大摆锤拿头撞他:“我做错了什么吗你要这么惩罚我。”
任启东笑笑:“试一下又不会死。”
“呕——”蓝溱扼了下喉结,“今天睡前没有晚安吻了,你吃了那么多折耳根。”
任启东:“我会刷牙的。”
蓝溱:“不亲。”
任启东:“那明天早上我不叫我爸妈小声点了,六点就把你闹起来。”
蓝溱:“……卑鄙。”
任启东厚颜无耻地接道:“这个我知道,‘宝贝’的意思。”
蓝溱踮起脚,比任启东高了几公分,从背后环抱着他,压低嗓音道,“想不想听点别的。”
“……”任启东瞬间心乱了,“什、什么?”
蓝溱拖长了声调,在两个音节之间停顿了一小会儿,清晰地低声念道:“My pu-ppy。”两个爆破音被修饰得很柔和。
任启东直白地问:“什么意思?”
“自己去查字典。”蓝溱放平脚跟,脸埋在任启东后背上蹭了蹭,“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
“那……怎么拼?”
蓝溱干脆代劳了,掏出手机,把释词页摊在他眼前。
不就是“狗”吗?
任启东揪着手里的洗碗布,转身要揍人,蓝溱抢先一步松手逃了,坐在楼梯上傻傻地乐。任启东以大局为重,决定洗完碗再去收拾他。
好吧,后来也就忘了。
“下午带我去哪儿玩?”死宅蓝溱一改往日萎靡不振的精神风貌,积极换好了鞋子。
“四处转转吧。”任启东摆好拖鞋道,“也没什么地方让你玩。哦,有家粉店很好吃,我从小吃到大,就是不知道开没开门。”
“走喽,遛狗去喽。”蓝溱搂过他的脖子。
任启东举着拳头大的沙包威胁,“你真不怕挨揍,是吗?”
“你要是家暴我,我就跟你妈告状。”
“……”
“阿姨可喜欢我了,你再动不动暴力威胁我,我就把你以前那些破事全抖出去。”
“我干什么了?”任启东支吾道,“我又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我就随口说说,看来你心虚了。”蓝溱眯起眼睛,“你究竟背着我做过什么,如实招来,趁着大过年的心情好,说不定我还能网开一面。”
“没有!”任启东大声吼。
俩人吵吵闹闹地走出去,任母和几个嬢嬢坐在户外,一边晒太阳,一边搓麻将。
“麻饼儿。”任母打出个一筒,同时喊住任启东道,“带小蓝出去玩噻?钱够不够,我刚赢了点……”作势就要把压在麻将牌下的红票抽出来。
……都快三十了还会被问要不要零花钱,任启东真是不知该作何感想。他还没开口,旁边勾肩搭背的蓝溱抢先一步道:“不用了,我很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