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溱睡得正鼾,躯体全然掩藏在被褥下,除了脑袋,只露出一个大大的黑色眼罩。任启东没敢亲,带着遗憾出去了。
他一边给自己弄早餐,一边烦恼要怎么哄这个小祖宗。一时色胆包天了点,把蓝溱惹毛了,现在是不让抱也不让亲,越睡越远,恐怕哪天彻底恩断义绝。
任启东给蓝溱做好了四菜一汤,午饭及晚饭的份都绰绰有余,又给叽叽叫唤的松鼠换了新碗,掺了一把面包虫和坚果,收上所有垃圾,下楼做他的每周锻炼去了。
办卡的健身房就在小区内,很近,方便来回。附带出售轻食的窗口,但任启东是传统的中式胃,勉勉强强果了腹。
时钟转过整整一圈,晚上九点了,待了一天的任启东还不是很想走。但他也练不动了。举铁跑步俯卧撑,每个项目都轮过一遍了,过度重复同一动作容易肌肉拉伤,所以他没得选,来到了动感单车区。
放眼望去,全是女生。就他一个肌肉猛男,显得极不合群。除了领头的教练,也是个男的,穿着一套凹凸有致的紧身运动服,激情高亢地喊着口号,鼓励大家伙儿再坚持一下。
配合着几首循环播放的欧美电音流行乐的律动,四十五分钟的课程结束,刹那间,激起一片累瘫的吁声。
任启东坐在椅垫上擦着头顶的汗,领头的教练走到他旁边,伸手拍了他屁股一下,“你这臀肌练的真不错,我都自愧不如了。”
任启东一个激灵弹了起来,那教练见他反应如此大,收回手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原来你不是啊。我就是纯欣赏的角度,很难得见到你这么标准的。”
那名教练扭过腰,又向任启东展示自己的臀部,以非常学术交流的态度向他讨教。任启东实在吃不消,借口上厕所溜了。
健身房配备了更衣室和淋浴间。但不管练到多汗流浃背,任启东一般都是憋回家洗的。这次,破例了。
每个洗澡间也就四五平大小,隔断墙底下是镂空的,稍微侧个角度就能瞥见隔壁人踩在防滑垫上的脚丫子。门是一片毛玻璃,隐约浮动着大概的人形。即便看不清,有时也能听见点别的声音。
这就是任启东不喜欢在健身房洗澡的原因。
太多发情的了。
这也许是偏见,来健身房练肌肉的男性,七八成都是gay。任启东时常被搭讪,一如之前那般,但那些人都没有蓝溱好看,就脸来说。无关爱情的滤镜,把蓝溱塞哪儿都是拔尖的长相。
不过,要是比身材的话,蓝溱就只剩下干瘦了。
任启东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家里那株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嚣张跋扈的食人花。
不远的另一边,睡美人蓝溱是下午被冻醒的。
被子大半掉到了地上,他打了个喷嚏,闭着眼睛到处摸,摸到一角使劲拽了上来,滚了一圈卷好。快要再度睡去,忽然心生疑惑,平时任启东不都会帮他掖好的吗,今天人哪儿去了?
蓝溱体感也睡够了,睁开眼看手机,比平时还晚了两小时。但任启东却一次都没来喊过他起床,抓住仅剩的落日余晖晒晒被子。
奇了怪了。
蓝溱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外边那叫一个万籁俱寂。就算任启东会特意压低音量,这也太过了一点。他有些难以置信,任启东连着两天出去浪?把他一个人丢家里?
怀揣此般质疑,蓝溱大手一挥掀开被子,略过刷牙洗脸的流程,直接先背着手在家里巡视了一圈。他又去看手机,没有任何一条未读消息,除了客户的。
蓝溱垂着眼,编辑好礼貌用语和专业风险分析,一一回复。最后点进任启东的对话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太过分了简直!这人太过分了!
蓝溱来到餐厅,摆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气消了一点,还算某人良心未泯。他一盘一盘端进微波炉里热,等的那两三分钟又不耐烦起来。
果然还是好不爽,任启东太过分了!
撕保鲜膜也很麻烦的好吗,还要他亲自动手。盛饭也很麻烦,饭勺放哪他都找不着。饭也不新鲜,都煮好多久了,闷出一层水汽,米粒蔫巴巴的黏在一起,蓝溱喜欢吃粒粒分明的米饭。更别提那些菜,虽然整体上还是好吃的,但也没那么好吃了。
他讨厌死了一个人对着安静的空气吃饭。
总之,这一天,遭透了。
月上梢头,任启东忐忐忑忑地推开家门,就见蓝溱坐在沙发上。准确来说,是坐在他叠好的被子上,一屁股把羽绒被碾得扁扁的,毫无不适感。
任启东心在滴血,这床鸭绒被他观望了好几个月,每次路过家纺店都要进去摸一摸,最终趁着双十一打折才剁手下的单,平日里一直精心养护。如今,只能默默哀悼那些可怜的鸭子白死了。
任启东自觉先去了餐厅收拾,把剩菜和碗筷撇进洗碗池,拆开刚买的一板酸奶,拿在手中犹豫不决。
蓝溱有每天喝瓶酸奶的习惯,他对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
任启东出门前就注意到冰箱里没了,记在备忘录定时提醒。但从健身房回来得太晚,也不知道都这个点了,蓝溱还喝不喝。
任启东深吸一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扒开酸奶盖,把吸管插进去,拿到蓝溱面前讨好地笑了笑,递过去。
蓝溱冷冷地瞄了他两眼,一把夺过哧溜溜地吸。
任启东松了一口气,在蓝溱身旁坐下,想就昨晚的冲动行为道歉,又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
蓝溱接通了游戏机玩卡丁车,堆成山的卡带,他唯独对这款赛车游戏情有独钟。任启东无聊时也玩过,感觉就是:更无聊了。
蓝溱联网玩的,和一些随机匹配的游戏玩家,有赢有输。兴许是状态不好,后头接连地输,被香蕉皮砸中,气得捶胸顿足。他盯了任启东一眼,又瞄了下另一只手柄。任启东领悟他的暗示,拿起手柄,蓝溱切换到了本地对战。
怎么别人让蓝溱生的气也要他来偿还啊?
毫无意外,任启东这个菜鸟遭受了降维打击。
单纯的虐菜很快也失去了乐趣,蓝溱索然无味地丢下手柄,去洗澡了。任启东躺在沙发上,腿上披着小半截被子,刷手机短视频,时不时打个哈欠。
蓝溱洗得香香的出来,看见任启东散漫的德行,愣了愣,走到他跟前道:“今天是周六。”
“哦,我知道啊。”任启东说,“周六怎么了?”
“……”蓝溱真是受够气了。
任启东灵光一现,马上坐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你提的你能忘?”蓝溱大为光火,“对,你说过的话就没一句记得!”
他甩手往卧室走,任启东连忙去追,赶在门完全摔上前挤进去,做小伏低好话说尽,才哄得蓝溱垂青临幸。
任启东在健身房消耗了太多体力,也是倒霉,积累的倦意在此刻统统涌上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偏偏蓝溱今天又自我感觉格外良好,但下一秒,高傲的男性自尊就被这一声哈欠伤害得体无完肤,玻璃心碎了满地。
“你滚出去!”蓝溱摔在床上不干了。
“我的错我的错,你继续,我保证不会再……”
“出去。”蓝溱还委屈起来了。
无论任启东怎么认错忏悔,蓝溱始终像个铁王八一样,龟缩在被子筑成的坚实屏障里,拒绝与外界产生任何交流。
任启东怕人闷坏了,只好如他所愿,带上门出去了。
他回了老地方躺下,枕着沙发扶手也睡不着,就把松鼠笼挪过来,听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才稍微酝酿出些困意。
第27章 你别骚扰别人了
周日,任启东是被松鼠扒拉铁笼的噪音吵醒的。他以昨夜的姿势侧躺着,隔着铁丝网摸了摸,打开笼门把松鼠放了出来,抓在手心挠了会儿。又嘀咕了两句,就撒手让小家伙自由探索去了。
任启东坐起来,咔哒——传出一声不妙的声响。脖后某根筋崩断了似的,痉挛了一小阵,然后是抽抽的剧疼。他小声地“哎哟哎哟”着,右手从后背绕到脖子左侧,缓缓向上提拉,托着颈椎舒缓阵痛。
任启东瞥了一眼突出的沙发扶手,方楞楞的一块,比他习惯的睡枕高出大一截。任启东又望了卧室一眼,深深叹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在蓝溱还有五谷杂粮的需求,再不待见,到了饭点,也只得忍辱负重坐下进食。任启东歪着脑袋,朝向蓝溱的方位,身体却是侧坐着,朝向另一边,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缓慢往嘴里喂饭。
蓝溱皱眉凶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
任启东站起身,换了个方向,背对着蓝溱,夹了几筷子菜堆在米饭上,就着吃,没什么味儿。
蓝溱更气了:“你干吗呢?故意跟我唱反调?”
任启东咽下一大团白米饭,说:“落枕了,不这么着不行。”
蓝溱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准许他换回了最初那样。
俩人沉默寡言地进餐,偶然筷子叉到同一盘菜里,任启东优先让开了。谁想蓝溱不领好意,咄咄逼人地追赶着他的筷子,磕磕碰碰充满了火药味。任启东干脆撂下筷子不吃了,蓝溱却又突然停止了幼稚的报复,波澜不惊地说:“待会儿我妈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