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用枪。”
晏南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雪兰弯起唇角,“怎么了嘛,老公。”
林间温柔的光线下,一只青色的鸟从枝头飞走,晃下一枚深粉的松果。晏南失语地看着雪兰,连呼吸都停了。半晌,他模糊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远处的松林红得寂寥,近处的溪水冷得刺骨,军团长孤身一人站在宽阔的水面中,裤腿卷到了膝盖。因为多次的失败,他已失了平时的肃静整洁,身上湿漉着向下滴水,发丝散落在额前,眉心正微拧着,似乎被这种原始的捕鱼手段折磨得头痛。
雪兰一直观望着他,看着他不断尝试,反复失利,不知从何时开始,心情好得不行。他搬了椅子坐去河边,不慌不忙地给晏南念书,来回已念了十多页,但甚少鼓励人心的词句,仅是些惹人上火的无意之词。
再一次在成功的边缘失手后,晏南站直了身子,没有表情地看着水面。他这么生气,站姿却漂亮得出奇,湿衣贴紧在皮肉上,背沟像一行诗。
雪兰蓦地收回视线,喉咙莫名有点干。他起身往回走,从桌上开了一瓶啤酒,仰头饮去大半,这才觉得那股来历不明的躁火被稍微压了下去。
再回头看去时,军团长已经拎着一条鱼在朝回走了,他身后的江面上一片泛白的鱼肚,构成了一个稀落的圆。
“……”
水滴不断从身上落入松针中,晏南没有整理自己,单手拎着鱼鳃,一言不发地走来,停在了雪兰面前。
雪兰目光从失去生命迹象的鱼身上看到他脸上,“你用了灵能?”
晏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微微垂下脸靠近了,轻声说:“我没用枪,抓到鱼了,现在去给你片鱼生。”
灰肃的眸色占据了雪兰的视野,雪兰能闻到他身上湿冷的水汽。控制没有向后躲,他回视着晏南,压着呼吸说:“那你去啊。”
晏南却没有动,仍是不眨眼地看着他,漂亮的灰眼睛一点点打了弯,“没有奖励吗,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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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在看木心的《我纷纷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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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耐心和鼓励,比心心
第83章 证据在哪
雪兰平静地回视他,对对方变化的称呼毫无所感,“奖励不是提前给了吗,”他轻轻慢慢地唤道,“晏南。”
冻得失温的下肢突然开始麻痛,晏南垂了眼,直起身点头,“好。”
晏南回穿梭器上换衣服,雪兰回到河边坐着走神。他的心情并不如看上去平静,也开始后悔答应了跟晏南出来露营。本来一切都好,不温不火地将对方扯下悬崖,他并不受任何影响,但今天换了环境,集中相处的时间突然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事情便隐约开始脱离了掌控。
本想着过一阵顺水推舟真的上床也没关系,但现在忽然发现还是不要比较好。他是赌徒,但是个理智的赌徒,形势不对便不会再继续加码,就算再想报复个尽兴,也没必要把自己再搭进去一回。
他不像晏南,不擅长自欺欺人。
好一会后,晏南换好衣服回来给他片鱼生,似乎整理好了情绪,将鱼生端上桌时,细细给他调制了蘸酱等他品尝。
得到他的评价后,晏南才放心般起身,端起凉了的烤肉回去加热。
他们一顿饭吃了很久,天却仍是亮着。这里没有夜晚,恒星被星尘反射的光总是温和而微冷,不会变少也不会变多。
塞尼格斯入睡的时间到了,晏南便问他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雪兰点了头,简单洗漱后跟他进了帐篷,钻进了睡袋里。帐篷下方垫了气床,睡着并不难受,只是耳中仍能听见外面的虫吟和水声,睡在野外的感觉分外强烈,并不那么容易睡着。
两个睡袋中间隔了枕头,但相聚并不远。雪兰翻了个身,从正对晏南转为了背对,越发缩进了睡袋中。
不知过了多久,雪兰拉开睡袋坐了起来。本以为晏南已经睡着了,因为他很久没有动过分毫,但雪兰刚一坐起,就见晏南也跟着坐了起来,轻声问他,“睡不着吗?”
雪兰看了看他,“太吵了。”
晏南静了两秒,“我还是外面?”
雪兰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像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问,没有回答地拉开睡袋,披上外套出去了。
森林中不知何时起了浓重的雾,走出两步便要连身后的帐篷也看不清,虫吟不知何时变得低微,森林深处静得有些发瘆。雪兰默然停下脚步,静了一会,转头朝回走,刚走出一步便撞了人,是出来寻他的晏南。
对方眼疾手快地将他搂住了,垂头问他,“撞疼了吗,我看看鼻子。”
雪兰捂着鼻子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快点进去吧,我感觉雾里好像有东西。”
晏南没有说话,扶着他回了帐篷。检查过雪兰的鼻子后,晏南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像是有些心疼。雪兰拉下他的手,转过身将帐篷拉严了,坐回来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军方在这驻扎多久了,你们了解这里的全部生态吗,雾里有没有需要担心的东西?”
“军部没有在这里驻扎,是伏朗特族的要求。”晏南沉默了会,起身道,“我去穿梭器上拿生命探测仪。”
雪兰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小声斥道:“不要出去!”
晏南的一双灰眸停在他脸上,片晌后缓声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之后在穿梭器里等我,好不好?”
雪兰皱着眉头看他,沉默了会后点了头。
离开帐篷后,迷雾好像更大了,穿梭器应该就在不远处,距离帐篷最多不过相隔十几米,但站在他们的位置,竟什么也看不见。雪兰方向感不差,此刻却迷失了方向。
晏南牵着雪兰,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寻去。走了几步后,忽然从远处听见一声哀哭,那哭声混沌不清,像发自年迈病重的老人,只一声便没了踪迹。雪兰心里发毛,一把攥紧了晏南的手。
晏南没有作声,将他拉进了怀里护住,从腰间掏出手枪,拉下了保险栓。
两人动作越发轻悄,无声无息地摸到了穿梭器光滑的金属壳旁。他们下来时并未关登陆舱,绕到穿梭器尾部,穿过动能护罩就该直接登入舱内,但当他们摸过去时,登陆舱的金属门却是严丝合缝关拢的。
雪兰瞬间有了糟糕的预感,无声看向了晏南。隔着此刻浓稠的白雾,即使近在咫尺,他也并不能看清晏南,但对方却像知道他的想法,将他拉回穿梭器侧面的斜坡处,带着他蹲下躲了进去。
晏南单手撑在地面上,跪着靠近了他耳畔,很是温柔地亲了亲他,以气音说道:“我去开登陆舱,你在这等我,听见任何动静也不要出来,没事了我会来接你。”
雪兰却紧紧抓住了他,“不行,我什么也看不清,怎么知道回来的人是不是你?”
晏南给他说明了军队在密林中的联络方式,“我隔着几米学布谷鸟叫,叫两声停三拍,连续三次,你听见就知道是我。”
“…...好吧,”雪兰没有选择地应了,“你快点回来。”
晏南静了片刻,又靠近亲了他,轻轻应声说“好”。他把身上唯一的手枪给了雪兰,将备用弹夹掏出,连着手电一起留给他,“如果没听见布谷鸟叫,看见有东西靠近,就开枪。”
雪兰默然点头,又说了遍,“你快点回来。”
“嗯,两分钟。”
晏南握了握他的手,起身出去,一晃便消失在了迷雾中。
没过多久,舱体微颤了下,环形灯带自动亮起,是登陆舱的舱门被打开了。下一刻,从厚重的迷雾中,雪兰又听见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老人哭声,而这次却不是从远处,而是就在几米之外,穿梭器的尾部。
雪兰立刻抬起了手枪,瞄向声音的方向,与此同时,听见了打斗声和更为哀惨的哭声,只几秒,还来不及反应,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晏南说两分钟会回来,可他食言了。两分钟又两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他也没有回来。雪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该继续等,还是去穿梭器尾端查看究竟。
又过了十分钟,他却仍等在这里,没有想过晏南会丢下他,也没怀疑过晏南会出事。等到他腿酸得蹲不住时,他终于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再这么等下去,也许会错过能帮上忙的时机。
这么想着,他定了定心,小心地从斜坡下钻了出来。贴着舱壁走到舱尾,他忽然踢到了一块不软不硬的东西,是尸体!
垂头看去,那绊了他的东西是一只长满了白毛的细长胳膊,比人的胳膊要长出一大截,身体其他部位被隐在迷雾中,看不真切。
雪兰不敢细细探查,跨过去便朝舱门内看去——动能护罩在正常运行,里面一切正常,没有雾气,驾驶舱内的光屏的操控盘上蓝光稳定闪烁,从头到尾空无一人。
晏南去哪了?
雪兰没有收枪,戒备着走了进去,检查了一番,里面确实没藏人。出于安全考虑,雪兰阖上了登陆舱舱门。
坐在驾驶区座位上等待的过程中,雾气渐渐散去,周遭的一切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平和,但晏南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