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绵提醒道:“地上脏。”
宁虞腰上被这么一擒, 险些直接坐在人腿上,他手一抖, 不可控地甩出一道灵力, 迎面撞翻了书案边的烛台, 烛台又勾下了笔架, 一阵乒乓作响。
宁虞在心中暗骂一声, 转头就用手肘直击向纪风绵正面, 纪风绵不得不松开手,侧身去躲。
宁虞本就是虚晃一击,收势收得极快,他落地落得急,踢翻一个未干的墨碟,将自己衣摆溅脏,连脚上也沾了墨点,他却全不在意,飞快扯下左上方挂床幔的铁钩,一把环在了纪风绵手腕上。
铁钩的开口大,环住一个男人的手腕绰绰有余,宁虞怕他挣脱,顺手将钩上的开口给掐得合拢,一拉一拽,就将那只手吊了起来。
纪风绵端坐在床上,眉梢微动,也没反抗,偏头打量自己的手,他转了转手腕,冰冷的铁环紧紧贴着他苍白的肌肤,像是环了一条蛇。
宁虞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支笔,随手折断笔身,用断掉那头抵上纪风绵的脖颈,目光凌厉:“你喊我什么?”
眼前的这张面孔宁虞从来没有见过,若不去看对方的表情与气质,倒也算是难得的俊容,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眼于眼尾微微上挑,只是他白得有些不正常,病恹恹的,看着有些鬼气森森。
这人方才脱口而出一个「宁」,他知道自己是谁……
纪风绵低声道:“哥哥,有人来了。”
谁是你哥哥,乱喊什么……
宁虞蓦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人,立刻将手中断笔丢到一边,把纪风绵的脸抬高,俯首仔仔细细地打量。
房门被人猛地推开,直直撞入李道先眼中的画面便是纪风绵被吊着手栓在床上,那只猫妖单腿跪在他身侧,捧着纪风绵的脸,两人鼻息交错,亲密无间的样子。
李师兄的一张脸顿时精彩纷呈,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逡巡,带着怒气和不敢相信。
他原以为是纪风绵和那只小猫妖打起来了,纪风绵虽然体质虚弱,不擅与妖搏斗,但是论起画符,他是道宗翘楚,水平甚至在李道先之上,二者真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小妖。
只是李道先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打法。
他的眉头都要皱成川字:“纪风绵,你简直……”
李道先的目光又移到宁虞的身上,看着宁虞抚在纪风绵脸上的手,他咬牙切齿:“你们……”
瞥见宁虞脚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刻着「纪风绵」三个字的铁片时,李道先只觉得脑袋嗡鸣。
亏他之前还担心猫妖被冲散在妖梦之中会醒不过来,他为此甚至去请求过巴蛇,自己能不能再入一次它的妖梦去找人。
小黄当时带着歉意说道:“我已醒来,妖梦则不复存在,对不住……”
没想到人已经醒了,不仅醒了,甚至精力充沛、活蹦乱跳。
纪风绵轻轻一挣,就从铁钩里脱手而出,他搭上宁虞的腰,将人按在腿上,然后把那只踩在地上的玉足也一并捞进怀里,用长袖盖住。
纪风绵掀起眼皮,冷冷望着门口站着的李道先:“日落之后不可敲我的门,这规矩你不知道?”
道宗弟子都知道日落之后不可以敲纪风绵的房门,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缘故,而是因为他入夜后通常在编撰书册……
李道先跨步进屋,他走动时挟着风,那风里似乎都带着怒气,将地上的纸张吹得乱飞不说,甚至撕裂了好几张,他越是靠近,屋子里的温度下降得越是飞快。
远处从屋顶上滚下来的几个弟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们此刻面临一个选择,要么回房早点洗洗睡觉保住性命,要么冒着生命危险前往第一战线看八卦。
几人对视一眼,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相当默契,甚至不用开口商量。
生命诚可贵,八卦价更高。
【云龙大胆开炮:想看李师兄和纪师兄大打出手的扣一,这次不是因为纪师兄嘴炮喷人了,而是为了抢一只猫妖,咱们尖子生李师兄这次是考场得意,情场失意!】
【吾裤飞飞:真打起来了?你劝一劝,让他们先原地热身,等两分钟再开打,我拿包瓜子就来,错过一秒钟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妖怪吃俺老孙一棒:报坐标,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算命找我骨折价:你们太慢了,我已经就位了,离纪师兄屋子最近的几个屋子上面已经趴满人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卖黄牛票出售前排位置了。】
宁虞转过头,将鼻子压在纪风绵肩膀上,轻轻嗅闻,墨香和皂香扑了一鼻子,还有隐隐约约的莲香,是京半月身上的味道,他没忍住,压着多闻了两下。
看来不是附身,是移相。
宁虞移相只变了容貌,却没变身形,京半月却换了个十成十,连身形都变了,不过身上的气味倒是没变。
李道先看着宁虞像小猫似的蹭对方的肩膀,眼里好似还带着笑意,让他心中一把无名火越烧越烈。
李道先转眼就走到二人身前,冲着京半月寒声道:“与妖物厮混,坏宗门规矩,毁门中清气,这次大比你也不用参加了,将你的名牌从他身上摘下来,自去戒律处领罚,而后到思过崖自省三月。”
宁虞听了这话,皱着眉刚要转过头就被一只手推进了床榻里侧。
紧接着床幔一拉,将他牢牢遮掩在里面。
李道先刚才那句话虽然将宁虞称作妖物,张口闭口却只斥责了纪风绵,根本没提如何处置这只与弟子厮混的猫妖。
京半月站起身和李道先平视,他问道:“摘了我的牌,再挂你的牌吗?”
三春大比时,李道先与宁虞之间甚至称不上熟悉,顶多也就是点头之交。
而在黄芽山,李道先却表现得很在意宁虞假扮的猫妖,京半月没进妖梦,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让一贯看不起妖物的李道先都变了心性。
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才让京半月心中如此不快,火毒都未曾让他这般烦躁,如今左手的佛珠又没带着……
他眉眼间已经压不住戾气,开口干脆利落三个字——「滚出去」。
李道先非但没有后退,甚至迎着他的目光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就要去掀床幔,结果被京半月一把扣住手腕。
李道先拿贯了降妖杖,掌中都是茧,纪风绵的手却不一样,骨节分明,看上去如玉如瓷,一碰就碎,也有茧,却不是因为练武,而是写字写出来的茧。
这样一只充满书生气的手,钳着李道先的力道也不大,却让他不能再前进分毫。
宁虞在床榻里头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好像那个被道宗弟子私藏的祸水妖孽,此时此刻一身正气的师兄正在教训师弟,准备将妖孽斩杀,重新领师弟走上正道。
结果师弟非但没有悔改之心,还为了这个妖孽险些与师兄大打出手。
若是闹大了就不好了,毕竟猫妖是假的,纪风绵也是假的,真的纪风绵还不知道被京半月藏哪儿去了……
宁虞刚掀开床幔准备劝架,正在对峙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宁虞脑子一抽,想起徐凭花劝架的方式,他脱口而出:“你俩这算握手了吧,握了手就是和好了,以后不要吵架了,对方会伤心的。”
李道先、京半月:“……”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李师兄。”有个弟子扒着门框探出头,他已经蹲在门边上观察半天了,一直不敢插嘴说话,但是事情又很急,不开口不行。
他瞅着眼前紧张的局势咽了咽口水:“李师兄,那什么……宗主叫你过去一趟。”
两人僵持半晌,谁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弟子面色有些焦灼:“宗主说在降妖塔等你……”
李道先听见降妖塔三个字,面色一变,而后率先松了手,转身朝外面走去,临跨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宁虞一眼,目光落在他脚腕上。
原本该挂他的牌,铁片上头该是「李道先」三个字。
京半月往边上侧步,将床榻上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李道先收回目光,朝着降妖塔的方向快步走去。
来叫人的师弟急忙跟着李道先跑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掉过头来给纪师兄关房门。
刚要合门,忽地伸出一只手卡在门缝中。
师弟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纪师兄,有什么事儿吗?”
“打水来。”
门啪地一声合上。
京半月转身走到床前,伸手将坐在边沿穿靴子的人一把捞了起来扛上肩,他颇为心烦地一脚踢开沿路地上的纸张和乱滚的笔杆,而后将宁虞放在书案上。
宁虞看他执笔蘸墨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生气了?不至于吧,不就是让他们握手言和……
京半月道:“选罢。”
宁虞:?
“想要我的名字落哪儿?”
作者有话说:
李道先:很好,血压都给我干上来了;
京半月:很好,血压也给我干上来了
第63章
京半月顶着纪风绵的脸, 看上去阴沉又暴躁,随时都会骂人的样子,而实际上他此刻的心情也确实相当不妙。
宁虞一把扣住桌子边缘, 想要翻下去,却被京半月按住肩膀, 压回了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