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洲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像这样疾言厉色过。
或者这甚至是皇帝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什么发脾气——就是对着他的心肝宝贝。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嗯?”男人一把揪住怀里还没精打采的小东西,宽大的巴掌未经太多思考便朝着小毛球落了下去:
“云棠,看着朕。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真的缺了一点教训?!”
第24章
疾风骤雨。
如果说黎南洲此刻严酷可怖的态度是疾风, 那他随后落下的那一巴掌就是——
毛毛雨。
哪怕是在极度溺爱猫崽的小桃姑娘看来,陛下也就是朝祥瑞沾着灰的小屁股拍了一下,连她都要说这一巴掌看起来根本不解气。
但是皇帝确实觉得自己已经相当凶狠了——毕竟云棠还非常的小。它只是一个很小很傻、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
他凶它做什么呢?
云棠早上想缠着他玩的。它在他腿边绕来绕去, 偶尔还上半身立起用脑袋蹭过他的小腿, 让正处理要务的皇帝都快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看他不理它,云棠才悻悻跑开了,乖乖地自己找地方玩——后来它可能也只是想撒撒娇,为早上的事同他闹闹脾气。
小祸害可怜极了, 它好像也被刚刚的惊险遭遇吓呆了,此刻就一动不动, 乖乖地窝在黎南洲怀里, 被打了一巴掌也丝毫没有反应。
这毛球实在脏兮兮的,它可能把库房屋顶积年的灰都滚到身上了,从一个甜美精致的小神兽变成了一个落魄伶仃的小赖皮。
可是黎南洲丝毫不觉得嫌弃, 只觉得小东西看起来更加可怜……
皇帝的怒火好像连多一秒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立刻就后悔了, 几乎是用那种比雨滴落到地上更快的速度消解了方才摧伤他脏腑的脾气。
他口中的教训可能是世界上最虎头蛇尾的那种教训。但就是说:黎南洲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甚至效果好像有点太超过了——从被接住到现在,小崽怎么都安安静静的,毫无反应?
实际上就在从脊檩背侧掉落的那一刻, 盘旋在云棠脑海中的一切疑虑终于如云烟般散尽了。
那时候云棠心里只升起了一个念头——是了, 在所有催逼向他的喧嚣消失后,他就会落下去。
然后呢?之前呢?然后呢?
庞大而虚无的陌生感好像突然把小猫装进一个真空的罩子里。
他的一切,他从来都拒绝去认真思考的一切——姓名、记忆、形态、身份认定, 好像全都不能成立。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他存在本身的荒唐。只是他长久以来都选择了怯弱的逃避。
他哪里是什么应天子人臣祈告而来的神兽?
他就好像是一个,硬生生被什么存在编造到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其实从本质上来讲, 云棠并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性子, 但世上有生命的造物总要确认自身的合理性。任何有智慧的存在都不能怀疑他自己。
所以处于完全头脑发懵的状态下, 猫崽也确实没感觉到落在身上那一巴掌。
他被黎南洲接到怀里之后就不会特意去确认周遭的环境了,黎南洲的怀抱就好像是小猫每天睡觉玩耍发呆的被窝——因早就确认了绝对安全,所以在这里会变得更加迟钝呆憨。
当云棠本来就被无解的心事支配时,黎南洲架势不大的动作根本得不到猫崽的反应。
小猫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困了——对,他是有点太困了。
他今天也太久没睡了。
也许睡一觉才是对当下困境的最佳处理。
就像是终于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后,猫咪立起的耳朵尖尖突然收到了一个神秘的放松指令——
小毛球的脚爪一瞬间都泄了劲,软踏踏地在皇帝手腕上垂下来,那绒绒的小胸脯和绵绵的嫩肚皮都微微蜷缩起来,软弱无力地贴着男人拢住他的手心。
小猫的眼皮也要黏住了,黎南洲身上独有的那种淡淡的木质香正从四面八方钻进他发涩的眼睛里,熏得他睡意升腾,几乎瞬间就坠落进一个安宁无风的梦境。
他这样一秒入睡不要紧,本来就正在严重焦虑中的皇帝被他吓得手都微微抖了一下。
从皇帝的角度看,这狼狈的小崽子不像是睡着了,贴切来讲更像是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是这小东西滚落下来时刮到哪里,撞坏了?
——是不是方才他情急之下手重了?
——还是这一番变故把小家伙吓着了?
在相当遥远的回忆里,黎南洲好像尝听闻有年长者告述:幼儿魂魄不稳,不能惊吓冲撞,否则容易邪侵入体,轻则哭闹不止,重则休克失魂。
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黎南洲过去二十年都不曾采信。
但到了当下的节骨眼,每一种离奇的可能都不受控制地飘摇在他脑海中,让他忍不住方寸大乱,惧怕得焚骨摧心。
幼儿尚如此娇弱,这小祖宗只有巴掌大点,从黎南洲心里来说只该看顾得更仔细。毕竟云棠真出现了什么状况,皇帝其实也没有真正有效的解决手段,王老到底也只是个瞧人的疾医。
可是皇帝总不能让宫中平日只知侍候牛马、却也手艺不精的兽医来诊治小崽。
但又不是说他能控制得了云棠平日的行为。
近来,黎南洲自己也逐渐意识到了:比起拥有云棠的主人,照顾小祖宗的奶妈这个定位可能跟他的实际地位更接近——而这小东西有时候确实过分活泼了一些,行为也确实从不遵循常理。
可这也正是云棠的迷人之处:他可能是黎南洲——不,他可能是许多人这辈子所能见过的最活泼灵巧、生动迷人的生命。
没有人忍心将这样一个热烈美丽的生命关进以保护为名的笼子里。
黎南洲也不会——他永远都只会纵容云棠。
他赞赏他的莫名其妙,娇惯他所有的任性;他会为他的骄傲添砖加瓦,让他能够一直随心所欲。
皇帝一挥袍袖,将软绵绵昏睡着的猫崽小心地裹在怀里,他掠过还匍匐在地上的宫人,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起身」,便大步流星回往清平殿的方向。
已吩咐人去请王太医的秦抒只来得及扒拉一下面色焦急的小桃,就带着这忐忑不安的小丫头急匆匆跟了上去。
只是慌忙赶来的王老心疼不已地捧着小埋汰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照王太老医纵横世间几十年、甚至对无数飞禽走兽都有所了解的经历来看,小祥瑞的心跳、脉搏、呼吸、瞳孔——这些最要紧的指征都没什么问题。
老人甚至掀开云棠的小嘴巴看了看舌苔和那可爱的小白牙——哎呦,瞧我们这漂亮的小牙齿生得多健康啊——依然没发现小祥瑞此刻昏睡沉沉的原因。
王太医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揪起黏在云棠毛毛上的碎瓦砾,痛心疾首地拨开幼猫的乳毛、仔细查看那小后背上细微的划伤,再投向皇帝的目光就不自觉带上了两分谴责的含义:
“神兽身份贵重,但年幼贪玩,难免会不知轻重、一不小心就可能伤了自己。也不知陛下平日都是指派谁照顾的,还是当仔细些啊。”
其实这是老太医借着老迈和一颗无惧犯上的慈心提醒皇帝的意思。但黎南洲这会儿等他的结论正急得要命,闻言眉头微蹙,只夺声问道:
“神兽的情况到底如何,不知老太医可看出个所以然来?”
王太医暗叹口气,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神兽身上倒有几条小伤口,但都不算危急。此刻睡得实应该只是累坏了,”老人家看向云棠的眼神满含一种年长者的爱怜,他不疾不徐地从龙床边起身,轻轻摸摸猫崽的小鼻子:
“神兽还小呢,不该长时间没有觉睡,今日是实在耍累了,这会儿才精力不济。”
太医虽这样说,黎南洲提着那口气却还松不下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小崽今天的状态属实有异。
将王老送走后,皇帝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对静默侯立在床幔外的侍书女官开了口:
“秦抒,”皇帝眉目间沉凝如水,声音却放得极轻。
吞食阮系地下钱庄的计划分明正紧锣密鼓地行进,这影响整个大梁民生经济的暗战几乎由每日劳于案牍的皇帝亲自全程跟进,这几日就要见得分晓了。皇帝此时此刻的心绪却完全系在别处:
“依你看,祥瑞今日——是否有什么明显异样的地方?”
倒不是说秦女官不关心床榻上那个毛绒绒的小东西。
但她这段时间掌理着由京城到宫中的消息流通,确实被钱庄大案多条并杂的明暗线占去了绝大部分的精力,方才又已经听到王老太医亲口说祥瑞没有什么大碍——秦抒刚刚其实是稍微走了神的。
而此刻皇帝的问话又显得那么新鲜——比起秦抒常听到的「三号」、「第二份计划交给廿七」、「白龙岗如何」这些冷冰冰的话语,此时黎南洲的征问简直像这位陛下在跟她探讨什么私人感情困境。
但良好的工作素养很快让女官接绪起顶头上司的问题:
“若说异样……”秦抒努力回忆着片刻前所闻所见的一切,给出了很有建设性的回复:“臣认为,与其说祥瑞在同陛下撒娇闹脾气,倒不如说祥瑞是被什么惊吓着了。仿若祥瑞见到陛下前,情形就有些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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