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这么小的小东西是跑着跑着突然想起有什么急事去办一样。
之前黎南洲就常常为这样的场景发笑。
皇帝起初一直觉得他的祥瑞很憨傻,几乎从未怀疑过这小毛团的外表下藏着的灵魂富有思想,就是因为云棠一开始的行为完全不可预测:
上蹿下跳、疯玩跑酷,有时会突然倒头睡觉,甚至三番五次把自己关进某个出不来的夹缝里。
那时候,任凭黎南洲怎样天资卓绝、心细谨慎,他看这神兽也是不大聪明。
但相处日久,一人一猫之间越来越熟知彼此,黎南洲对云棠的了解也深入了许多。
他仍然觉得这小毛团天真憨傻,不过这种认知已然更多出自于他对云棠爱怜了。
皇帝开始意识到,排除他由宠爱心疼而生出的——这真是个可怜可爱的傻东西——这种失智监护人的滤镜外,云棠其实相较于这世上许多真正的兽类都机敏得多。
甚至黎南洲偶尔会有种感觉:也许他的小毛球在灵慧程度上比起许多人类幼童也不遑多让。
首先,这小毛团好似天然就对许多人类之间的造物、习惯、规则有所了解,甚至不用试探就能轻易找到与其相处的平衡。
而后黎南洲又发现云棠的感情其实非常丰富鲜明,远超过一只小兽该有的程度,同时他的记性也好得出奇。
随着时间渐长,黎南洲还慢慢了悟到:这小坏蛋分明能理解很多人话,并且他是知道皇帝希望自己怎么做的,只是这小祖宗不想搭理罢了。
再到云棠对行刺案的在意,对皇帝那日毒发时困坐池水的激烈反应,到这小东西平时拿捏宫人之间的轻重,到小崽对很多事情表现出的相当明显应对方式及应对情绪。
皇帝很早就明白了。这个好像很天真憨拙的小东西,他其实没法轻易地糊弄住它。
这件事给他们两个带来的深远影响暂且不说,只谈当下——皇帝上午处理完手中的政事后,刚刚去净了手,饮杯茶,静了没有半晌,很快就意识到:
他方才稍显冷淡的摸摸抱抱和伸手任咬,或许略嫌敷衍,大概已经得罪了一个心眼不大的小东西。
黎南洲这个人生来天赋异禀,比如说他能在内外势力的围追堵截下一点点收复回被瓜分的权力。
也比如他总是知道在某个时刻他该安安静静等在殿里、别去讨玩得正疯的神兽大人的嫌;还是该马上检讨自身、端正态度,十万小心地去找他的小猫咪。
具体的顺毛经验皇帝倒不会公之于众,但至少此刻,黎南洲询问了六宫掌事、知道猫崽常出没的宫室里没人见到这小家伙的影子,于是换了一身常服,准备亲自出门迎祖宗去。
这时也快到小毛团吃东西的时间了,实际上黎南洲也大概知道云棠会去哪里逗留。皇帝没有多作犹豫,带着贴身太监直接往他每次哄小猫的花园走去。
云棠这边叼着绒草溜达回来,正路过居正殿的后殿。这里有一排偏室,平日里其实用作皇帝私人的一处库房。
这个私库装的多是些不要紧的东西,今日却有许多人在这里进进出出,这些人虽然交谈不多,此处还是闹哄哄的、充满了一些大型器物摩擦碰撞的声音。
这里已经算云棠熟悉的领地范围内了,此时正忙碌的人里面就有许多猫崽熟悉的面孔——比如管着一个小队的阿亚,比如过来帮忙的小桃。
于是猫崽就停住了脚步,准备看看热闹。
这些宫人正在把这段日子陆续送来的贡礼择优者送入此处私库。
能送到皇帝面前的东西,尤其是一个年纪渐长、不久前刚举行了封禅大典,又在诸家教派和阮系的弹压下越来越锋芒毕露的皇帝——必然要占一个贵巧珍奇。
不过这些宫人伺候在正中六殿,也算经见得多了,并不很为贡品动容。
倒是云棠溜溜达达的,对一面立在地上由两个小太监暂时照管的大物件生出了兴趣。
那是什么?
云棠绕到那大物件前面,无视了两个小太监看见他靠近而发出的压抑的抽气声,把目光投向那物光滑的表面——
然后他极其清楚地看到了里面映出来的宫人的形容、近处远处嘈杂一地的贡物,远处华美的秋景、蔚蓝的天空——和他自己的身影。
哦。那是一面西洋镜。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早逝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扶冰的毕生使命就是杀死皇帝。
疑宫为此准备多年,甚至改换了扶冰的容貌,将他变成了早逝的苏青时的模样。
苏青时,兰陵苏家的贵公子,当今皇帝的白月光,七年前于纷飞战火中死去。
那以后,皇帝将叛门屠尽,使后位空悬,满天下寻觅一个死不见尸之人的痕迹。
疑宫主告诉扶冰:现在这样,皇帝一看到你,就会爱上你。
扶冰虽然因为匮乏的人生经历,常显得人不聪明,但他觉得宫主的办法肯定不行。
只是疑宫对他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扶冰这样一个不很机灵的杀手,终究也只能听任疑宫之命混入俗世,伺机刺杀皇帝。
——
只是扶冰没想到,皇帝竟然比他还不聪明。
他一次次试探的行为破绽百出,可不管他的借口多么拙劣,他的举止怎样诡异,皇帝从来都视而不见。
直至皇帝对他恩宠愈重,纵容至极,对待他甚至显得卑微到小心翼翼。扶冰终于过不了良心那一关,想要放弃第一次的刺杀行动,离开这座皇宫,回到疑宫接受他任务失败的命运——
可他没走成。
黎妄握着扶冰的手,将匕首刺进自己心口。
他说:“别离开朕……别离开我;或者就先取走我的性命。”
——
一开始扶冰觉得黎妄是疯了,他不能接受苏青时的离开,为此宁愿欺骗自己、投进他这样虚假的幻影中死去。
后来他倚在榻上浑身酸软无力时才明白——笑死,原来这个狗男人早就知道:早逝的白月光就是他自己。
第22章
说来也是巧合, 云棠有意识以来这么久,居然从没有机会清楚看到过自己的样子。
他之前也确实没有直面过什么映照之物。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则是当今朝代的某种惯例——
自某一代的祈风宗以铜镜为媒介,连屠极大郡数百官家子女, 酿成骇人惨案后, 纵然圣教当时的五位教宗很快率诸长老将祈风教杀灭,此事还是在民间酿成了巨大的恐怖反响。
那一代正是在梁哀帝统治下百宗之祸开始的时期,天下乱象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此后有近十年的时间, 民间不断有凶徒假借已灭教的祈风宗用镜害人。
虽然最后被渐渐崛起的圣教用雷霆手段禁绝, 大梁还是慢慢无人将铜镜置于明案上。
到了黎南洲这一代, 人们已经不至于谈镜色变,只是风俗是一点点形成的,或因祖辈口口相传逐代遗留下的惧怕、或是假名为祭念, 如今的世人仍然习惯给家中的铜镜罩上套子, 只在梳洗时拿出照看, 平时都会收进妆奁。
皇帝晨起洗漱时倒都有宫女手捧铜镜,只是那时云棠多没有意识,正热喷喷地昏睡在人家枕头上呢。
再则, 云棠的本能是不近水的。
实际上在云棠的灵犀园里就有一泊精致的人工湖, 湖上蜿蜒着一条灰白的走廊,湖中心还设立了一个雅致的六角小亭,中间是一个小巧庄严的玉石祭坛, 圣教的精美图腾就刻在亭盖的角檐。
这乃是圣教如今的三教宗特意着十数位巧匠精心雕刻而成的,造价不菲, 全然是看在这位「暂居皇宫」的祥瑞的颜面。生怕神兽的居处修建得粗糙、委屈了祥瑞, 叫他住得不开心。
可云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小亭子长什么样子, 更遑论什么精工巧匠雕刻数月的亭檐。他只是遥望过几眼他的那片小湖,而后很快就不感兴趣地跑远了。
唯一一次他不但走到水边,还整个毛球没进水里,是他之前去浴殿寻黎南洲那回。
只是黎南洲的药浴颜色乌褐,还冒着憧憧热气,丝毫也透不出云棠的小猫脸。
还有一些如今已无法深究的缘故——恐怕就是云棠为何从没有想过要看清楚自己的样子了。
一只本能地充满好奇的小猫崽,生命和记忆彷如是一片干净的纯白,他的世界里除了黎南洲的悬案外没什么太大烦恼,甚至每天都兴致勃勃、神气活现。
可哪怕是在最深的梦里,云棠梦着鸟、梦着小鱼酥,梦着黎南洲耀武扬威地驾着大蝴蝶;
但他没梦过他自己。
他从没起兴探寻过有关自己的任何事。
直到今天。
一个搬动贡物的小太监这时从库房里走了出来,他方才领了管事的吩咐,刚急匆匆寻出了一张大的布罩,想将这面清楚得吓人的西洋镜也罩起来。
只是他一出来,就看到那可爱至极的小神兽正愣愣地蹲在西洋镜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镜中的它自己,好像是看愣住了——那懵懵懂懂的神态看上去实在可爱又可怜。
小太监顿时舍不得把西洋镜罩起来了,只想任小神兽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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