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也笑道:“是啊,我现在身体大好了,去戏班看看,如果能继续给人家演戏也是好的。”
青青嘿嘿笑着拉过悠悠的手:“哈哈哈,你知道吗?我舅妈会演皮影戏,有什么白蛇,还有关公!你还没见过吧!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悠悠懵懂点头,静静看着她。
时间忽然加速流逝,最终停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大雨磅礴,悠悠不知怎么回事,异常恐惧,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无法出声。
青青起初以为她害怕雷声,但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雷雨,她从没表现出这样的惊吓反应。
青青担忧她这样会被吓出问题,便只得好说歹说的将人安抚到床上先,地上那么冷,生病就糟糕了。
裴涯絮靠在窗边,抱着胳膊往外看去,道:“鬼差来点名了。”
温悯生点点头,有些意外:“你居然会知道这些,我以为现在已经淘汰这种方式了。”
这种方式指的是判官集合点名的一种特殊方式。
人们普遍以为鬼,或者说是魂体,是一种需要特殊条件才能看到的存在,例如阴气重,老人,小孩,或者将死之人等等,但其实鬼与人或动物相同,如果不去刻意隐藏自己,或者比较虚弱,都是肉眼便可看见并接触到的。
而作为一方鬼差,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对自己所管辖区域内的活人,死人等进行登记点名,以确保工作正常进行。
做这项工作没有规定日期,只是需要配合冥府来的两位小鬼官一起完成,多了生面孔,自然就要尽可能挑选合适的时间,能够避开人群,又能方便清点人数,和确认人体的种种状态,这种时候,雷雨天就是最好的选择。
下大雨时,大家基本上都会待在家里,省掉了到处寻找的麻烦。若是白天有雨,睡着的人也会减少,容易确认状态,视物也更清晰。是以鬼官们都喜欢在磅礴大雨中出来点名,民间流传雨天易撞鬼,某种程度上也不算是假话。
听见她疑问,裴涯絮看过来,在雷光闪烁中,脸庞在冷色调中显得更清冷,眼神却柔软:“毕竟在你走之后不久,我就去做判官了,仔细算算,我的见闻,应该没有差你很长时间。”
温悯生没有回话,末了,轻轻嗯了一声。
悠悠时不时瞟向窗外,像是畏惧那里可能会出现的什么东西。
舅舅和舅妈都去城里做工了,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今夜只有她们两人。青青自认作为大姐,保护好妹妹,并让她不害怕是自己的责任,于是去厨屋里拿了把菜刀。
菜刀锃亮,青青抚了把头发,鼓起勇气猛地推开窗。除了不断飘进屋内的冷雨,她什么也没看到,反而被风吹得迷了眼。
她关上窗,将菜刀放在枕头边,踢了鞋上床,用被子将两人都裹起来,小声道:“你别害怕,没有人。”
悠悠这段时间已经渐渐学会说话,只是还有些口齿不清:“有...有...”
青青只觉得越来越冷,被妹妹这番表现吓的想哭,但还是快速冷静下来,问道:“你说谁?”
悠悠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但很快回想起什么,抬手勾出了青青脖颈间的挂坠,用了指了指:“这个,这个。”
青青也反应过来,连忙摘下带到悠悠脖子上:“看我都忘记了,我还有这个护身符。你先带着吧,不用害怕,我抱着你,没人能带你走。”
说完便一把抱了上去。
悠悠愣了愣,她本意是想说曾经把青青带走,并给了她这个挂坠的那些人来了,可现下这个温暖过头的怀抱,似乎也让自己也安定下来。
外面的雨不知道要下多久,被窝里挤着两个人,很快热气弥漫。青青手心脖子上都出了汗,却不敢将人放开。怀里人也紧紧靠着她,女孩的脸颊非常柔软,是小孩子的触感。
就这样一夜过去,阳光敲窗时,青青很快醒了过来。发觉两人都没事,抱着人兴奋不已,感慨万分。
她将门窗都打开通风,而后站在院里用力深呼吸,回头神清气爽道:“真好啊!”
悠悠正从床上慢慢爬下来,闻言,露出一个似是羞涩,似是开心的表情。她若有所思的握住脖间挂坠,也跟随着青青的脚步走进阳光里。
“阴差阳错啊,”裴涯絮道:“那个挂坠能混淆鬼官的判断,带在人魂脖子上,恰好让她躲过了。”
她神情绝称不上愉悦,想也知道,如果戚言寺就在此夜被发现,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温悯生谨慎的点点头:“是的。”
村里都是熟人,虽都隔着有段距离,但遇到事情时不用担心找不到人,所以舅舅舅妈也就放心将两个孩子放在家里,自己则跑去城里做工。
在别人家里服侍做杂活,理论上是不能出府的,且没有允许也不能随意外出,但他们服侍的那家人是好人,准许他们夫妻一两个月回去一次,留下些钱财,置办家用什么的。
至于为悠悠寻找亲人这事,舅舅里外问过不少人,都得到否认答案,也没见谁主动去村里寻过,这事就这么搁置了。
时光匆匆流过,一个天晴的上午,悠悠正在院子里晒衣服,遥遥看见辆马车赶着一地黄土往这边来。
原以为只是普通过路人,谁知那马车就在院门口停下了。悠悠听到几声骂骂咧咧,是年轻的男声。
她从已经晾起的被单边露出眼睛观看,那马车上跳下一个布衣少年,脚一沾地就噗通跪下去,两手撑在地上,露出脊背。
车帘被掀起,一只白金色靴子踩在那少年背上。少年立刻浑身绷直,牙关咬紧。
脚的主人出现,是一位贵气逼人的白袍男子,头戴玉冠,表情阴郁。他折扇展开挡在眉间,眯着眼道:“什么腌臜地方,想找个小娘们消遣都......诶?那边那个,留步。”
悠悠正准备进屋,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微微侧身看过去。
白袍男子大步走过来,一脚踩上门槛,神色轻佻:“这位小姑娘,在下过路人家,可否给口水喝?”
悠悠本能察觉这不是什么好人,她微微蹙眉,抬手将盆里的脏水全部泼出去。
男子避之不及,白衣瞬间污了大块,登时面拢阴云,扭曲起来,还没等发作,就见一妙龄少女从里屋中走出。
青青听见动静,刚一出来见此场景,顿时大惊道:“悠悠,你做什么呢?”
她上前去将悠悠扶到身后,向男子慌张道:“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大人,我家妹妹不懂事,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男子正要发怒,视线停在青青脸上,又不着痕迹的向下转了一圈,顿时怒云消散,眉开眼笑:“原想讨口水喝,却没想到吓着你家妹妹,也是在下唐突了。”
青青一看他身上衣服,便知身份不凡,只得顺着他说:“真的对不住,大人的衣服我来洗吧。”
男子脱下外袍,双手递了过去:“那就辛苦姑娘了,在下是潞州柴家的门客,欢迎到府上来。”
“应该的。”青青小心接下来,又去屋中拿了个干净碗,接了碗温水出来。
男子喝下后便要离开,布衣少年正要趴下去当脚垫,被男子不动声色的拂开。上车后,还不忘掀开窗帘向青青微笑:“那在下静候姑娘来。”
马车遥遥远去,青青查看外袍上那片污迹,好在只是洗衣水,并不算难清理,只是不知这样名贵的料子是否也能像普通衣服那般清洗,叹了几叹,拿手点了点悠悠额头。
“你怎的要拿水泼人家。”
悠悠靠近几步,钻进她怀中,搂紧了:“我瞧着他,面不善,感觉...是坏人。”
青青摸了摸胸前那颗脑袋,无奈道:“怎的以貌取人,再说,他瞧着算是仪表堂堂,你为何说是坏人?”
这只是她的直觉,自然说不出什么。悠悠将人搂紧了,恨不得钻进她身子里去,青青被勒的有些疼,拍拍她的背,笑道:“好啦,走,咱们去村西头王奶奶那里问问这衣服要怎么洗。”
王奶奶年轻时给有钱人家做衣服,对这些了解甚多,瞧见青青奉来的袍子,将洁洗方法说了,又问起这衣袍来源。
青青看了眼抱着自己胳膊不愿撒手的悠悠,揉着眉头将来龙去脉说起,王奶奶一听,顿时笑的眯起眼。
“这许是一桩好姻缘啊。”
青青一怔,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奶奶说笑了。”
王奶奶盘腿坐在竹席上,端起茶碗抿了口:“可不是在说笑,你到如今这年纪了,难不成还没看过几个话本故事?那一段段好姻缘,可不就是这样开始的。”
听她说起话本,青青有些黯然,本来她之前也有去学堂学习的机会,能够读书写字的,如果不是后来双亲都发生了意外...
悠悠敏锐察觉到身边人心情变差,不由得也难过起来,可旁边并没有自己那些朋友在,是什么让青青不开心了?
好像是“姻缘”这两个字。
悠悠记在心里,打算以后帮青青赶走姻缘。
“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况且悠悠现在还小,如果自己出嫁了,谁来照顾悠悠呢?把她就这么留下来,当初还是自己的意思呢。不过这话青青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