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大师兄的云台从未住过其他人。但现在嘛,他还是个初入师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呀。
“大师兄?”眼看大家神色都不对,懵懂无知的衣轻飏略带慌乱地看向云倏,“大师兄,你是不喜欢其他人和你住一起吗?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提的,对不起,大师兄……”
云倏就这样看着小孩内疚地低下头,快要自责得哭出来了。
他眉头略微蹙了一下,望向笑尘子。老头儿向他一耸肩,吃完饭悠哉拿帕子擦嘴。
于是云倏又看向坐他对面的司青岚。这位姑娘已完全陷入阿一的悲伤情绪之中,揪心地注意着末尾的状况。
云倏只好再看向他下首的徐暮枕。谢天谢地,这位终于捕捉到了他大师兄的尴尬状况。
对上云倏的目光时,徐暮枕笑了笑,开口道:“阿一既然想认真修道,又觉得跟大师兄住一起对不起大师兄,那就和师父住一起吧,反正我看师父平时也挺闲的,有的是时间教他自己的徒弟。”
这一番话直接连戳了刚才几个人。
笑尘子嘴也不擦了,身体迅速往后仰:“这说的哪的话?咳咳!为师老了,不中用了!咳咳,怎么能教得动阿一呢?”
司青岚深深皱眉:“不行!阿一身体本来就不好,交给师父待那能成吗?我不赞同!”
笑尘子道:“这回我非常赞成我二徒儿的话。”
云倏依旧无话可说:“……”
徐暮枕托腮:“那这可真难办啊……”
衣轻飏适时地在低头沉默中掉下了泪珠子,一副可怜极了还要故作坚强的样子:“我不能劳烦师父,也不能劳烦大师兄,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其实知道大师兄心底还是不认可我的,我想和大师兄住一起其实只是拉近和他的关系,得到他进一步的认可……”
“呜呜呜……”衣轻飏给自己都说感动了,眼泪也掉得更欢,“我知道,我对大师兄来说就是个累赘,我永远也得不到他认可的呜呜呜……”
步九八都被他说哭了,也哇地一声和他相对大哭:“我也知道!呜哇哇!我一直背不好功课,大师兄一定嫌我笨!我也永远得不到大师兄的认可呜哇哇!”
叶九七本来同理心就强,最看不得别人哭,这下自己两个小师弟都哭了,他也悄无声息掉了眼泪:“你们别哭好不好?你们哭我也想哭了……”
这下由衣轻飏带动,清都山最小的三个师弟全哭了起来,还一个赛一个哭得有特色。
哭得最安静的是叶九七,哭得最惊天动地的是步九八,哭得最动人、最可怜的,自然非打头的衣九九莫属。
大家都被衣九九那番“掏肠剖肚”的真心话给感动了,纷纷劝阿一不要哭:“九九,没事的,师兄师姐们认可你!”
“只要你努力学习,努力修道,有朝一日也肯定会得到大师兄认可的!”
“对啊,师兄师姐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你不要难过啊!”
座首的师父笑尘子简直对这一幕叹为观止。
好好的斋日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坐在师父左下首的云倏直到此刻终于开了口,只有冷冷的两个字:“够了。”
一时所有安慰声、抽泣声、痛哭声齐齐停下,万籁俱寂。
云倏却站起身,淡淡道:“上课的时辰到了,没吃完的抓紧。”
所有下午还有课的弟子顿了一顿,赶忙重新端起饭碗,加紧往嘴里刨。
衣轻飏的眼眶和他眉心那点痣一样红,眼睛小鹿一般,可怜兮兮地远远瞅着他大师兄。
云倏本来目不斜视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偏向他处。
大家都以为大师兄发表完意见就要和往常一样走了,结果没料到他停在原位站了一会儿,静了静,再开口说:“阿一今晚便收拾收拾,搬到我那儿去住。”
众弟子们再度停下动作,筷子都掉桌上,傻了一样看向他们大师兄。
只有衣轻飏又淡定地抽噎了一下,缓了会儿哭太久的后遗症。
云倏一路走过傻掉的师弟师妹们,经过步九八身旁时,对面的衣轻飏仰头冲他大师兄开心地笑了一下:“谢谢大师兄!大师兄最好啦!”
步九八筷子都吓掉了。
他对衣九九的行径叹为观止,他这辈子都还听谁说过“大师兄最好啦”这句话。
而且大师兄的脚步都顿了一下,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衣轻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步九八:你脸挺好看的,不要可惜了。
衣轻飏:哼,要你们这群怪物嫉妒,反正大师兄会替我捡起来的。
步九八:……(叹为观止)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存在?你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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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师兄|五
衣轻飏今天还用不着陪步九八他们一起上课,因而下午便被二师姐兴高采烈地拉去量尺寸,做他合身的弟子服去了。
叶聆风下午上完课,抱着一摞师兄师侄们的功课来找大师兄。这些功课其实大多都是大师兄罚大家抄的门规,而且都是很整齐的每人抄三十遍。
叶九七作为所有小辈中最听话负责的那一个,自然肩负起了收功课这一项重大责任。
清都山四峰中间的领域是众弟子日常学习、练功、开饭的地方。
临近北边是宗门的藏书阁,藏书阁旁边建有三间打通的书斋,离学堂很近,是供平日上完课的师兄们休息的地方。
今日书斋却设了禁制,只是叶聆风修为太低、身上又带了大师兄给他的小玉牌——这东西只有负责收功课的弟子才有,平日叶九七很以此为荣——他并未察觉出禁制的存在,而书斋里的人沉浸于他们讨论的事,也没注意到外面多出来个人。
“大师兄……”
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叶九七在外面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微微有些欣喜:大师兄今天也在书斋?那我就可以请教他问题了!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这事可真不能赖我啊,”那道声音说,“是玄天观测算出的预言,又不是我测算的预言,您可赖不着我。”
“他们可都在找他,”那声音又说,“我不把他带回来,他可就被其他人带走了,到时候还得了?我这叫施以教化,又任其造化,可比他们只懂得喊打喊杀聪明多了……”
“为师,咳咳……不好意思,我说习惯了……”
叶聆风怔住。
这句“为师”一出来,叶聆风就听出他是谁了。
师父!居然是师父!他在跟大师兄说话吗?可师父为什么要叫大师兄大师兄?这辈分不乱完了吗?
叶聆风为了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大师兄和师父,稍稍踮起了脚往里看,结果有人忽然拍了他背一下。
“啊——”叶九七作贼心虚大叫一声。
“啊——”里面的师父也作贼心虚大叫一声。
徐暮枕站在叶聆风身后,满眼疑惑:“九七,你站这儿不进去干嘛呢?”
叶聆风“我我我”了半天,脸一红,功课全塞十七师兄手上,撒腿就往外跑了。
云倏恰好推开窗户,与外面的徐暮枕正对上。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笑尘子从云倏后面探出个脑袋,颇有些贼眉鼠眼的。
默了默,云倏开口:“十七。”
“大师兄。”徐暮枕也向他问好一句。
在大师兄的眼神下,徐暮枕只略微顿了顿,便交代得很老实了:“我进书斋时感受到有禁制,想是大师兄你和师父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本要走了,结果瞧见九七这小孩在这儿听墙角呢,我就过来了。”
“我什么也没听到,”徐暮枕微笑,又重复加强调了一遍,“真的,大师兄,我什么也没听到。”
笑尘子咳了咳,又找回点仙风道骨的为人师表的姿态,慢悠悠捋胡须道:“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啊,十七。”
徐暮枕笑着试问:“我没听到,但我可以猜一猜吗?”
云倏平和道:“请。”
徐暮枕托腮:“师父绝对在和大师兄你商量九九的事呢,九九的身世可不简单,对吧?”
笑尘子叹:“可让你聪明完了十七!我看啊,全清都山的弟子加起来都没你一个精明。还记得为师以前怎么跟你说来着?”
徐暮枕应道:“您说,慧极必伤,太聪明不是件好事。”
徐暮枕顿了顿,又温文一笑:“但这又的确是件很明显的事,我觉得和聪明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您很在意阿一的事,在我们回来的路上,自打您知道玄天观的预言出世后,您一路上看阿一也看得更紧了。这不难让人猜到阿一与预言有关,不是吗?”
笑尘子撇嘴:“你二师姐怎么没猜到,就你一个摸得透透的?”
“二师姐很喜欢阿一。”徐暮枕笑道,“当然,我也很喜欢阿一。”
说着,他看向云倏:“但预言事关重大,它会如何应验,我实在难以预料,也不敢预料。所以阿一是否还是我的小师弟,还是应该取决于大师兄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