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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风雪 完结+番外 (月色白如墨)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眼瞪得通红的男人怒吼:“是太史的儿子就能横行霸道吗,是太史的儿子就能无法无天吗!?”
  银止川沉默地看着他,他说不出口那个字,因为他也是权势阶层的受益者。
  但是他心里明白,在这样一个盛泱,在这样一个星野之都,那个回答是“是。”
  那个下午,太史公子在候尚悲痛发狂的哭吼中放声大笑,确实比他找美姬得到的乐子还要大得多。
  得了赏赐、面目奇丑的监侯则把候尚的青梅给带了回去,当了他的下堂妾。
  又没过多久,听说姑娘被监侯另寻的新欢赶出来了,在郊外做了暗娼。
  候尚想找她,但是再也没见过她。
  “所以,你想攒钱,然后再娶她?”
  听完所有事,默了默,银止川问。
  “是!”
  候尚答:“她不肯见我,不愿再连累我,但我仍心爱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和她在一起!”
  可是很多时候,世事就是残忍到无以复加,将你逼到绝处。
  候尚发了疯地攒钱,从死人身上顺东西,不惜一切手段,却就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尸体。
  她和当初分离的模样差不太多,依然能瞧出当年的样子。只是天真无邪的脸上多了畏怯和世事磋磨的痕迹。
  她躺在那一堆被送来掩埋的尸首中间,两眼闭着,脸色苍白,全身冰凉冰凉的。
  被一卷破旧的草席卷着。
  候尚当即就疯了。
  “我要知道是谁杀了她。”
  候尚一再地说:“她们不是自己死的……她们不是自己死的!是有人害了她们!!”
  然而他能做什么呢?
  他除了收捡所有送来的女子的尸体,发现她们身体里都藏着金株,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知道是谁用金株杀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是为何而死,只能笨拙地把这些金株重造、花销出去,一复一日地豪赌。
  希望借此引起杀人者的注意,来找上门。
  这样他就可以报仇了。
  “所以你以为我们是杀死这些女孩的元凶?”
  银止川蹙眉。
  “你们不是么?”
  候尚眼瞳黯然无光:“你们不是……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金条。”
  “我们是来查关山郡赈银的。”
  银止川心说,不过也难怪候尚会在屋外布置陷阱了。他从花出那些金条起,就在等待着被人注意到,找上门的一天。
  “那些尸体呢?”
  银止川又问:“你发现的、身体里藏有金株的尸体。带我们去看看。”
  候尚眼珠迟滞地一转,还没说话,窝棚外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西淮站在门外,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他呼了口气,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周,低声说:
  “不用了。我已经看过了。”
  “……那些女孩,半数以上都是被选为‘河神的新娘’的祭祀品。”
  ……
  与西淮这边的事态发展不同,沉宴和楚渊那边,不仅没有突遇转机,反倒还直转而下。
  先是为了言晋而爆发争吵,后来一次对峙中,沉宴还失手打了楚渊一耳光……!
  这对他们来讲是绝无仅有的,沉宴愣在原地,楚渊也万万没想到。
  他是再荏苒不过的人,本就久病虚弱,一耳光下去,半边苍白的脸颊登时红肿起来,留下五根深深的手指印。
  沉宴立刻心里一揪,想靠过去察看楚渊的情况。
  但是楚渊像呆住了一样,只这样愣愣地仰首看着他。
  他的雪衣凌乱地铺在地上,跌摔在床边,看着沉宴的一双眼睛漆黑澄澈如深潭。
  像一个受了不应该对待的小孩子。
  “羡鱼……羡鱼,对不起,我只是……”
  沉宴手足无措,慌张地想将他搀扶起来。
  楚渊也任由他搀扶,但是直到把人从地上抱到床榻,楚渊都再没有动过。
  他良久摸了摸自己肿烫发麻的脸颊,也不说话。沉宴宁可他对自己生气或者指责点什么,但是看他这么怔怔地坐在那里,心里简直一轻。
  “羡鱼……”
  沉宴说:“朕……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小心的——”
  他近来总是很烦躁,身体里好像有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叫嚣。
  有时候宫人做错一点小事,都会引得他暴怒。他从前不这样的,但是近来越来越像个喜怒无端的暴君。
  楚渊沉默了许久,良久后他咳嗽起来,捂着心口,闷闷地咳,却蜷着身子对沉宴说:
  “对不起陛下……是楚渊逾越了。”
  “不!”
  沉宴立刻说:“对不起羡鱼,是我的错,我来给你揉一揉——”
  然而楚渊像被他打怕了似了,轻轻地往后一缩。
  沉宴僵在原地,看着那双纤细的手指捂在雪白的脸上,与红肿瘀痕对比着,红肿处更显得触目惊心。
  “楚渊今天累了,先行告退。”
  半晌,楚渊缓缓从榻上起身,朝沉宴俯身行了一礼。乌黑如瀑的长发遮住了他的侧容,令沉宴看不清雪衣观星师的神情。
  沉宴手在身侧攥紧,像想挽留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许久后,只沉沉地咬紧了下唇,看着楚渊离开的身影一声不吭。
  为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竟然会对楚渊动怒?
  那一瞬间,他听到楚渊说“言晋很好”,几乎毫无意识,手不知怎么就挥出去了。看到楚渊踉跄摔倒,才骤然清醒过来。
  他怎么能打他?
  他怎么能打他!!
  他是连他咳嗽一声都心中惦念几天的人,怎么可能对他动手?
  沉宴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憋闷得喘不过气。
  他觉得有一些什么就要变了,但是他无法控制。
  所谓帝王啊,孤家寡人就是一生的宿命。即便有人想要靠近,也只会被他们的锋芒刺伤吧?……
  而另一侧,楚渊走出鎏金殿,合上门后,却心事重重。
  因为他注意到了,方才沉宴对他动手时,用的是右手。
  象征本心和仁慈的右手啊……
  曾经他被七杀控制时,会自然而然地变成左撇子。
  楚渊还记得那个在苍云殿的混乱的夜晚,那个人是用左手束缚住他的。
  也就是,倘若沉宴还在使用右手,就意味着他没有被七杀控制。
  原本近来的一些混乱,让楚渊疑心是否是那个邪恶的星辰再次苏醒。
  但是推判天命也好,测算星轨也好,都无法找到那个寓意着亡国之星的影子。
  现在看来……所有的变化,都是沉宴自己所作么?
  雪衣的观星师握紧了手指,他脸颊上的指印还在辣辣作痛。
  为什么?
  苍白久病的年轻人迷惘想,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怅然的神色:
  人真的是会变的么?
  曾经他的老师告诉他,永远不要接近一个帝王的心。因为那是世界上最喜怒无常的东西。
  可是楚渊觉得沉宴不一样,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万劫不复。
  到而今,竟到了老师预言实现,他遭报应的时候了么?


第134章 客青衫 88
  瞻园内,西淮手指间夹着一粒金株,放置在灯光下,细细地看。
  金株在灯下流转着剔透的光,若仔细瞧,能瞧见在那金株内部大致刻着“天佑盛泱、国祚绵长”的字样。
  这是盛泱惊华宫官用的金株。
  西淮轻轻呼出一口气,合上了身侧的小薄册。
  小薄册显得有几分陈旧,大概只有孩童的一截小指甲盖那么厚。
  但是西淮的动作很小心,几乎是一个角一个角地将那小册理好,然后重新收进竹箧中。
  ——这是他父亲留下来的。
  和西淮的字不一样,叶清明的字清瘦秀雅,有着文人风骨的铮然。看着清秀,但遒劲露尽锋芒。
  从沧澜一路北上,西淮身边关于父母阿姊的东西越来越少。只有这本叶清明自当官以来作记录的小册,西淮舍不得丢。觉得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
  现在果真如此,许多关于盛泱朝野的隐秘记事,西淮都是从这本小册上得到。
  他把它和银止川送的绮耳草、小瓷人收在了一处,都在那个最靠里、安全不被人发现的小箱子里。
  但实际上,看到这个小册,西淮心里又是微微一动。
  他不愿意想起自己的身世,可无处不在的往事都在提醒着他:
  他……就是做了爹娘阿姊的背叛者吧?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怀着满腔的恶和恨走到星野之都来,走进镇国公府,却在最后一刻懦弱,舍不得挥下匕首。
  他眷恋他的血仇给予的温暖;对着一个他本该恨的人,却看见他的眼里星辰明亮夺目。
  “逐颜,逐颜——”
  正出神间,却听门外有人叫他。西淮抬首,恰见银止川推门而入。
  “查清楚了。”
  银止川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冷肃,他深吸了一口气,朝西淮说道:“如你所说,所有死后身体里残留有金株的女子,都是河神祭上被选中的‘新娘’。……并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早死去的尸体,身体里同样有刻着官印的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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