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琮没有特意问过贺琅的来历,贺琅也就没有主动提过。不过这次,大概是因为到了家门口,贺琅简单给秦小琮说了下他家的情况。
贺琅六岁丧母,母亲是本朝皇后,出身名门,谦逊守礼,无奈天妒红颜,早早就撒手人寰。参加完母亲的葬礼,贺琅就决然地离开皇宫,拜入了普济观门下。
贺琅在兄弟中排行第九,他和他二哥,也就是本朝太子—贺璋,是一母同胞,此外,他还有很多异母生的兄弟姐妹。
贺琅的父亲武帝已在位三十余年,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政绩累累,很得百姓爱戴。
贺琅言词简练,秦小琮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他父亲感情较为淡漠,提起早逝的生母,却饱含感情,眼睛里也都是思念。
秦小琮算是天生天养,无父无母,可他自认对亲情还是比较了解的。比如墓主人,比如墓中的其他灵物,对秦小琮来说都算是他的家人。尤其是墓主人,从他刚生出灵识起就费心教导他,如师如父,这么久没找到他,其实还真的挺想他的。
大概对所有人来说,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亲情了。秦小琮觉得,谈起家里人的贺琅,比平日里多了一丝烟火气,让他更像个人了。
马车脚程极快,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拦住马车,上前盘问:“什么人?”
秦小琮掀开车帘,只见六福高昂着头,扯下腰间一块纯金的腰牌丢给士兵,“还不快来接驾!”
秦小琮回头看看贺琅,贺琅稳稳坐着。秦小琮暗道,这人世间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不得了,六福这样一个小跟班就如此威风……
秦小琮还没感叹完,只听一阵兵刃出鞘声,马车已经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了。
六福呵斥道:“大胆,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得了吗,这是咱们九殿下!”
领头的将领喝道:“咱们要抓的就是这九殿下,给我拿下!”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秦小琮、贺琅和六福捆了个结结实实。大概是嫌弃六福太多嘴,六福嘴里被额外多塞了一块破布,被粗鲁地推搡进车厢内,歪倒在了贺琅脚下。
“唔唔唔……!”六福不甘心地扭来扭去。
跟着挤进来的一个士兵踢了他一脚,“老实点儿!”说罢,他看看老老实实被绑的秦小琮和贺琅,奇道,“你们倒是识趣。”
贺琅看向士兵,“京中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指指头顶,嗤笑一声,“早变天了,知道不?”
第46章 青鸾镜(一)
秦小琮、贺琅和六福一起被关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地牢里。
秦小琮虽然很不喜欢被绑又被粗鲁地推搡来推搡去的,可见贺琅不动声色,他也只好安耐住把这些士兵拍飞的冲动。
六福却颇为恼怒,一路上挣扎个不停,因此额外多被推搡了几下,被人丢进地牢里时都要哭了。
这地牢里不知怎么搞得,伸手不见五指,连秦小琮都无法辨物。这可太不正常了,竟然还有能让他也变成睁眼瞎的地方。
“贺琅,这地方不对劲。”秦小琮道。
“嗯。”贺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身上的绳索自动脱落。
不知何时,贺琅已经恢复了自由,还帮秦小琮和六福都解了绳索。
六福带着哭腔道:“殿下,你点个火啊,我怕黑!”
“我来。”秦小琮说着,托起一盏掌心焰。
六福一看,那掌心焰泛着幽冷的青光,把秦小琮的脸照得阴凄凄的,然后,他身后飘着一颗头!那颗头披头散发的,脸上带着道道血痕。大概是察觉到六福看到它了,它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六福。
“啊啊啊啊鬼啊!”六福狂叫一阵,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秦小琮燃起的掌心焰“噗”一声熄灭了。
秦小琮也察觉到有东西出现在了他身后,因怕误伤,他没有贸然出手,只喝问:“谁?”
无人回应。
贺琅的手摸到秦小琮,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小心。”
秦小琮又点起一盏掌心焰,奇怪的是,焰火刚燃起,就又自动熄灭了。
“奇怪了……”秦小琮甩甩手,他身上灵力还算充沛,怎么会连个掌心焰都维持不住。
这时,在他们正前方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人摸黑走了一步,“是阿琅吗?”
那声音极为嘶哑难听,听得秦小琮头皮一紧。
贺琅却一下认出来人,“二哥!”
那声音笑了,“真的是阿琅,你们果然也被抓了。”
二哥?这声音的主人是贺琅的二哥,本朝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贺璋?贺琅家到底发生什么变故了,连太子都被下狱了!
这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的环境让人气闷,秦小琮又燃起一团掌心焰,借着这一瞬的光线,他看到距离他们三五步远处站了个高个男子,男子披头散发,满脸血痕,乍一看极为可怖,怪不得六福会被吓晕。
“噗,”只这一瞥的功夫,掌心焰又灭了。
“别浪费力气了,”贺璋哑声道,“这鬼地方会把所有的光线都吸走。”
说话间,贺琅已经到了他跟前,紧紧握住他的双臂,“二哥,谁做的?”
只这一握,贺琅就发现贺璋的小臂软绵绵地下垂着,他的胳膊竟然被生生从手肘处折断了!
贺琅扶贺璋坐下,“我帮你疗伤。”
“先等等。”
“二哥!”
贺璋“咳”了声,“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动手了,否则就让你推迟一段时间再回来了。你一个修道之人,少插手世间事,我死不了。”
他们兄弟俩正僵持不下,地牢里突然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与此同时,秦小琮挂在腰间的琮玉“嗡嗡嗡”地颤动起来。
又一个墓中灵物出现了!联想到刚才贺璋所言,这地牢里的光线会全被吸走,会有这种功能的,除了青鸾镜,没有第二个,如果真的是它,它必定能告诉他们墓主人的模样和来历。可是,它藏在哪儿了呢?
“哈哈哈,尊贵的太子殿下,重新见到你的宝贝弟弟,开心吗?”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踱进地牢。
贺璋嗤笑一声,“他不也是你的弟弟吗?大哥。”
听贺璋这么称呼来人,秦小琮才注意到,仔细看的话,这人也有一双青黛色的眼睛,再看贺璋,虽然蓬头垢面,可乱发下一双眸子也是亮如星辰,大概因为一母同胞,他那双眼睛几乎和贺琅一模一样,不过,眸子里的光彩可大不同。
贺璋虽然落魄,可一双眼睛里毫无惧色,反而带着嘲弄,仿佛在看小丑表演。这种眼神,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贺琅眼中的。贺琅的眼神是清明的,坦荡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贺琅的大哥……秦小琮明白了,这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正是本朝的大皇子,早已被封为谦王的贺玦。
所以,贺玦是谋朝篡位成功了吗?原来的太子殿下都成了他的阶下囚了。那老皇帝呢,难道已经被这不孝子杀了?
秦小琮将贺玦全身扫了一遍,目光落到他腰上挂着的一只青铜凤上。难道,那就是青鸾镜?青鸾镜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看上了贺玦?
说实话,单拉出去,贺玦也是人间少有的美男子。可是呢,他眉宇间总挂着一抹厉色,表情阴鸷,给人一种拧巴的感觉,与风光霁月的贺琅一比,高下立现。
就算不跟贺琅比,和现在伤痕累累的贺璋比。身陷囹圄的贺璋依旧身骨清正,气度不凡,就算身着破破烂烂的囚衣也显得比贺玦更有气势。
秦小琮觉得,贺玦大概不适合明黄色,这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特别庸俗。
不过,贺玦明显没有自知之明,头昂得高高的,以胜利者的姿态嘲讽贺璋,“你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真叫人痛快,阿琅,你可还认得这是你的好二哥?”
贺琅罕见地动了气,“谁给你的狗胆?”
“生气了?”贺玦大笑,“谁给我的胆子?当然是你的好二哥,我们的太子殿下了。谁让他管不住自己的下の半の身,招惹了惹不起的人,是吧,青遥?”
贺玦叫出这个名字,秦小琮才意识到这地牢里还有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衣,容貌俊美,给人的存在感却极低。明明是一个大活人,但只要不注意,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他是跟贺玦一起来的吗?秦小琮一头雾水,为什么一开始没注意到他?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奇怪的气息……
那青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贺璋,贺璋缓缓步到他面前,“青遥,你真恨我到如此地步?”
青遥点头,抽出腰间的一把软剑,剑尖直指贺璋的心脏,“我跟你说过,只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下诺言。”
“我的心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贺璋脸上毫无惧色,竟以胸口抵着剑尖,将青遥逼得步步后退。
“滚!”
“我呸!”贺玦不顾形象地啐了一口,“贺璋,你少装痴情种了,谁不知道你这匹种马,祸害了多少纯情男女,这次玩翻车了吧?要不是青遥,我怎么能拿到京城的兵防图,又怎么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呢?青遥,这小子脸也花了,胳膊也断了,已然是个废人,你有从龙之功,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