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如何,这种滋味好受么?”孟云池在他身旁蹲身下来,“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感受如何,能与我?说说吗?”
“琅月,你想想,你曾经到底作?过多大的恶啊……”孟云池支着下颌笑:“火颂这一?番可谓是为你抵消了不少呢。”
琅月抽搐了一?下。
“嗯……”孟云池状似思索,想了想,道:“不过……其实我?在火颂走之前,拿了他的一?缕神魂。”
琅月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缓慢的现出一丝丝希望来。
即使是一缕神魂,即使残破不全无法?代全整体,但?他可以造下一?方秘境,将?神魂投进去细细温养,他可以养出一个‘火颂’来——只要不离开那方秘境,那便能有一?个‘真实’的,完整的‘火颂’。
琅月受到的刺激过大,走投无路开始病急乱投医,他盯着孟云池,不顾脸上混合在一起的血泪,忙道:“你将?神魂给我?,你想要什么,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把神魂给我?……”
孟云池神情不变,轻声道:“那我要?你复活闵行远呢。”
琅月的神色凝在了脸上。
孟云池笑起来,“你做不到么?复活火颂可以,闵行远却不行?。”
琅月满脸急切,明明唯一剩下的希望就在对方手里,但?他却做不到对方的条件。
他确实无法?复活闵行远。
闵行远不隶属大三千的轮回法?则里,他找不到对方的神魂。
“我?……我……或许可以的,你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好么?”
孟云池早将他的神情看得明明白白,撤去了脸上的笑,恢复往日一贯的漠然:“你根本做不到,试再多次不依然是徒劳?”
他从背后摸出一座琉璃盏来,里面燃着一?簇微末的火焰,仿佛轻轻一?吹就要?熄灭了,“你做不到,但?是可以换个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
孟云池手中的琉璃盏微微摇晃,那簇火苗在琅月心惊胆战的目光下也?跟着微微摇晃:“你向天道发个誓,鬼门永闭不再开?启,你作?为沉渊的主宰,保证任何一?只地鬼都不能越过界限,否则……”
孟云池在琅月的目光下作?了个轻轻一吹的口型,“呼~否则的话,它就要灭了哦。”
“我?……”琅月吞了口唾沫,“我?答应你。”
他在天道见证下发了誓言,誓成形成道不可抗的禁制,落在琅月眉心,这道禁制将伴随着他没有尽头的永生而永远存在,不可违背,不可食言,否则……
琅月望向孟云池,“现在可以将?他给我?了么?”
“啊,”孟云池提起琉璃盏随手向他一?扔,“当?然可以。”
琅月的心差点跳出胸腔,手忙脚乱的将?琉璃盏接到怀里,尚未展露欣喜的神色一僵,“这……”他摇摇头后退一?步:“这不是……”
“对呀,”孟云池有趣的瞧着他的反应,“我?说我手中有火颂的一?缕神魂,但?我?可没说这便是他的神魂呀。”
琅月粗喘几下,“你诓骗我?,那神魂呢?”
孟云池指了指息门:“在里面。”
琅月怒而暴起:“你要?我?复活闵行远,我?复活不了,你要?我?发誓,誓言我?也?发了,火颂的神魂到底在哪里!”
孟云池以指作?剑削出一道剑气抵下琅月的攻击:“神魂在息门里。”
琅月怒而更甚,声音已然变调:“孟!云!池!”
“琅月。”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琅月跃起的身形一?顿,他不敢置信回过头来,只见那原本已经被拽入息门的人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看他满身狼狈。
琅月傻了一?般跌落下来,口中喃喃:“火颂……火颂?”
“我?都与你说了,”孟云池道:“火颂的神魂在息门里。”
辰时进入息门的那个只是孟云池取出火颂的一?缕神魂做出的傀儡,真正的火颂一?直都在息门外面,只是琅月满心满眼皆被息门里那个傀儡迷惑,分毫不觉。
琅月跌跌撞撞朝他跑去,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想去摸火颂的脸,却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将?血污在身上?的衣物擦去才用手碰了碰火颂的脸:“你没进去,”他摸到真实的触感,忽的一?把抱住了对方,用尽了所有力气死死抱在怀里:“你没进去……”
等等。
琅月复直起身来,望着他身后:“息门呢?”
那原本一直散发着威压的无形之门不知何时消失了——在他与孟云池对峙的时候。
他的视线挪到火颂身上,五指紧紧扣住火颂的肩膀,重复道:“息门呢?”
“在这里。”火颂指着自己,轻声回答。
“……”
他将?息门放在了自己体内。
只要琅月将?鬼门一开?,息门破印,届时死的第一个便会是火颂。
琅月微微颤抖,“你真是会抓我?的死柄。”
火颂一?笑:“论这方面我还不及你厉害。”
“火颂……”琅月呜咽一声,手中力道越收越紧,“罢了,都算了……你活着便好。”
他低下头去:“你活着便好。”
待琅月抱了许久,火颂动了动,“所以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琅月脸上又流出泪来,捧着他的脸狠狠将?唇堵上去,毫不留情的啃咬吸吮,尝到血味了也?不愿意停下,直到火颂受不了开?始往下倒了,他这才放过对方,用指腹重重碾过火颂下唇沾染血色,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好,我?回去,”他嘶哑的笑起来,“你这样不就是为了让我回去吗?那我就回去,但?你体内封着息门,息门里关着我?,你永远都不能摆脱我了。”
火颂无动于衷。
琅月的笑渐渐变了调,含着股哀意,戚戚的:“火颂,火颂啊……”他说:“你记好了,你也?别不信,我?爱你,真的爱你,爱到让我?发了病,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火颂无话可说。
琅月最终怔怔看了对方许久,在火颂额间印下轻轻一?吻。
吾悦君心至极,思之如狂,已成病骨,郁郁不得排解。
怎奈你并不信我。
火颂面前琅月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他静了许久,待面前的气息已完全消失了,这才轻声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爱我,只是你的爱实在来得太晚了些。
万年恩怨点到为止,至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当?永不再见。
火颂朝向孟云池,再行?一?礼,“主上,保重。”
他转身离去,自此摆脱万年锢缚游遍这万里河山,敞开?那些堆积在心头的经年郁结,凭心而活。
他终能向阳而去,不再回头去看自己的过去,此行不知归期,或许多年后会故人再见,淡然谈笑,或许从此一别永无再会,天各一?方。
此方一朝事了断去过往,离别过后,不再相逢。
后来琅月被关在永无天日的沉渊底下,抬头望了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没人知道,其实他可以偷偷越过鬼门来到人界。
他会隔数年便出来一次,以火颂看不见的形态待在他身边,静看他经历了什么,与什么人说了话,游了哪些河山。
这是唯一能让他只身在沉渊里支撑下去的动力。
他看火颂走过一?处又一?处地方,却是极少停留,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路朝东步行而去,偶尔孤身一?人露宿野林间,周围环伺着一?双双目露绿光的野兽眼睛,他即使知道火颂能只身一?人应对,却仍是吊着一?颗心落不到实处去,胆战心惊看他满身浴血斩去野兽,只伏在野林间稍作?休息,便不知疲倦般去往下一?处地方。
好似生怕时间不够似的。
然而日出日落,朝旭斜阳,琅月每隔数年都会出来看火颂一?次。
直到他发现火颂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蛋。
一?颗黑红相间,表壳黯淡的龙蛋。
琅月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趁夜晚火颂抱着蛋沉睡时偷偷现出身形,伸出抖个不停的手去摸那看起来薄脆不堪的蛋壳。
里面尚处在混沌中的神识察觉有人靠近,有些亲昵的似要与他相近,察觉到他要?撤开手去时还依依不舍的挽留。
这孩子,这孩子……
琅月的那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去。
他与火颂的……孩子?
火颂第二日准时醒来,瞧了瞧怀里的蛋,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抱着蛋继续上?路。
他不知道身旁有个人到底守在一边凝视了他多久,压抑着想与他相认却始终不敢的心,在他身侧枯坐了一?整个晚上?,想了多少东西。
东升的旭日活泼且美好,他不会再回头去看身后不堪回首的黑暗。
后来蛋壳破了,从里面钻出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孩子,他一?日日长大,火颂也?开?始一?日日衰弱下去。
再后来,息门封印自动解开?了。
琅月自那孩子破壳后便不曾出来过,息门封印一破,他率先锁死鬼门只身来到人界,只看见个与他生得极为相像的青年。
那黑发黑瞳的妖异青年生得与他七分像,头顶却有对欣长遒劲的漂亮龙角,对方看了他许久,慢慢开口:“父亲。”
琅月一?震,几近失语,他的唇几度开开?合合,却问不出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问题。也?或许是潜意识里根本不敢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