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陌生、讨厌变化、讨厌毫无意义的惹人注目。现在这种状况可是精准踩中他的雷点。
乔瑞青脸上密布着阴云。
“为什么这么听话啊？”乔瑞青偏着脑袋提问，声音轻如蛇语。
哈登身形在雌虫中都算得上壮硕魁梧，身高也有两米往上，乔瑞青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两只虫站在一起就像稚童与野兽。
但是凶悍的猛兽不得不因为乔瑞青一句话甚至一点情绪而跪在地上发抖。病态的权柄像是恶魔的低语，乔瑞青觉得这样的反差格外……诱人。
这只虫有罪。他可以对这只虫做任何事。
“因为……是您的……命令……”哈登憋红了脸，勉强回答。
雄虫命令，乔瑞青以前曾听说过这样的概念。他原以为这只是雄虫高地位造成的、类似于主仆关系的软性指令，想不到这是基于雄虫信息素的“绝对命令”。
阴冷的怒气在悄无声息地蔓延。此时饶是哈登上尉这样坚强冷硬的类型也开始摇摇欲坠，哪怕是在雄虫命令的约束下也几乎无法站立。
但是有一只雌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还顶着重压挪到了乔瑞青身边。
他火红的头发现在沾着泥污，或许还有血迹，只是看不出来。正是雌虫阿诺。
阿诺努力再努力，也只能虚握住乔瑞青的一根手指。他的声音像是从粗粝的石缝中硬挤出来一般：“乔……不要……”不要不开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阿诺本来想这么说，但是一个字也讲不出口。
对盛怒中的乔瑞青而言，手指上传来的微弱触感几可忽视，阿诺那一句的呼唤也微不可闻。
但是他很神奇地冷静了下来。他顺着声音低下头去，看见一双震颤的翡翠色眼睛。
只见阿诺虽然恐惧，但仍强撑着与乔瑞青对视。
他在做什么啊？乔瑞青茫茫然地想。在场的雌虫大多数是他的朋友，少数如哈登上尉也实在算不上他的死敌。还有阿诺，他怎么能让阿诺也这样痛苦呢？
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雄虫特权。乔瑞青感到一阵胆寒。
乔瑞青这一冷静，雌虫们生理上顿时感觉好受许多，有余力把自己的跪姿调整得端正一些了。阿诺则猛地放松下来，摊在乔瑞青脚边大喘气，连说话的间暇也腾不出。
“我不想回中心，可以吗？”乔瑞青思考了一阵子，询问道。
他自以为和颜悦色，却不想哈登上尉的表情更加绝望。
哈登上尉用力闭上眼睛，把头垂得更低：“……遵循您的旨意。就算您不希望再看到罪虫，也请您为了自身的安全多考虑。罪虫会安排其它虫护送您。”说罢就举枪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
乔瑞青连忙伸手拦住他：“停下，枪收好。我没说不想再看到你之类的。”
“是！”哈登上尉立刻回答，“谢谢雄虫阁下的宽宏。”他依言收起了配枪，哪怕心知间接害雄虫受了伤的自己死上几百次都嫌少了。
他们的沟通进行得异常艰难。主要是哈登上尉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就要演一出自裁谢罪，像只家养小精灵似一样。弄得乔瑞青身心俱疲。
其实哈登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求着乔瑞青回中心。乔瑞青若是配合呢，他就护送乔瑞青回去以后再自杀；若是不配合呢，他就只好当场自杀了。
……好端端一冷面上尉怎么就突然有了一丝沙雕气息。
乔瑞青看得目瞪口呆，倒是彻彻底底消了气。
原本他打算先这样跟哈登上尉虚与委蛇，再伺机逃跑。可是后来乔瑞青就发现这样是完全行不通的。
他完全低估了虫族帝国对雄虫的重视程度。他一提起“不想回中心”的茬，雌虫们马上表现出高度紧张的姿态；甚至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里，已经隐隐有更多星舰出现在空中了。
大概是乔瑞青刚刚暴露了信息素的缘故。
“好，我回去。”最后乔瑞青说，“前提是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虫因为我受惩罚，明白吗？”
反正已经被发现，估计以后哪怕是选择逃亡也不能安生，还要多搭进去好几条虫命。
……算了吧。
乔瑞青这话一出口，阿诺心就猛地一颤。从意识到乔瑞青是雄虫的那一刻开始，阿诺的心脏就一直飘飘悠悠悬在半空；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宣判，恍惚中有点失重的感觉。
乔说算了。阿诺怔怔地想，乔还是抛下了他。
以后再也没有乔了，只有乔瑞青阁下。那他以后给谁写信呢？为谁拼命呢？为谁……活着呢？阿诺越想越觉得伤心，把头埋进胳膊里红了眼眶
他心中竟还生出一丝怨怼来。怨雄虫乔瑞青把他的乔给弄没了。
哭着哭着阿诺突然感觉到脑袋上放了一只手，触感很熟悉。他抬头一看，果然是乔瑞青。阿诺顺着那只手的力道慢慢倾身，半靠进乔瑞青的怀里。
阿诺听见乔瑞青说：“阿诺别哭啊。我不会变的，嗯？看着我。我不会变的。我得回去中心了，以后不要忘记给我写信……或者打通讯，或者你来找我我去见你，都好。我希望你永远是我哥哥。你会吗？”
会啊会啊，他当然会永远守护他的乔——怕只怕乔再也不需要他了。
第5章 暂别 好像和远在中心的乔瑞青有了一个……
最近星网上出了一条爆炸性新闻，让整个虫族帝国都炸了锅。官方民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佐罗星系的一颗垃圾星上出了一只雄虫！”
“这事情谁不知道，我现在天天抱着终端等官方更新雄虫信息呢。不知这位阁下的喜好是什么样……”
“嗤，哪里有雄虫看得上你。可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事件的主人公乔瑞青经历了小半个月的飞行，刚刚到达中心，对这些议论全然不知。
一下飞船，他就被欢迎仪仗吓了一跳。
其实到场的虫族不算多：正中间立着一位衣着雍容的雄虫，周边几只侍从打扮的雌虫恭敬地垂着脑袋。
但是侍从们个个衣着挺括，列队整齐，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整个场面看上去简直像是翻版唐顿庄园，让在荒星生活惯了的乔瑞青感觉有点不自在。
别说是之前的荒星生活了。就算在地球，乔瑞青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处处散发着资本主义奢靡气息的排场。
“欢迎回家，流落在外的同胞。我名西格蒙德。介意告诉我您的姓名吗？”那只雄虫文雅地躬身，轻声询问道。
“啊……您好，我叫乔瑞青。”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样都不能避免露怯，乔瑞青只求尽力保证基本的礼貌。
“乔瑞青。”西格蒙德重复道，发音居然十分标准，“很特别的名字。”他微微侧头，展露出亲和的微笑：“请跟我来。我带您进行一些必要的登记，帮助您更好地适应帝国的生活。”
跟西格蒙德这种贵族做派的虫说话，乔瑞青不得不也变得拘谨。他抬脚跟上西格蒙德往前走，不忘连连道谢。
乔瑞青本以为和如此端着的虫同行会很尴尬，想不到西格蒙德居然意外地会聊天，一路下来完全没有出现过冷场。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一间小房间里。这房间装潢华丽，屋里各式软垫随处可见——看起来屋主是个少女软垫控，乔瑞青想。
“见笑了，这里是我的私虫会客室。”西格蒙德说。
……收回前言，抱歉抱歉。
他们双双落座，西格蒙德终于进入了正题：“容我再一次欢迎您回家，亲爱的朋友。唉，幸好您及时回到了中心，我听说现在外面可乱着呢。”
他冲乔瑞青抛了个“你懂的”的眼神，继续说：“一会儿您注册了终端，登记好身份信息——是有点过于详细，但没办法，做雄虫最烦的就是没什么隐私，就为了方便那群蠢笨的雌虫追求——很快就可以收到分配的住所和雌虫啦。不用担心不合心意，这些都会是按照您的喜好定制的。”
等了半天关键问题终于来了。乔瑞青皱起眉头：“我可以不要雌虫吗？”
“嗯？”西格蒙德扬起眉毛，“哈，我可以理解您对雌虫的排斥，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但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我还是建议您多少收一点雌虫——至少收满最低数量吧？五十只，也算不上太多。而且真的收上几只，好好调/教，您会发现他们还是有点妙处的。”他轻佻地笑笑，挥手招上来一对银发异瞳亚雌。
西格蒙德对待雌虫的态度让乔瑞青感到分外不适，但他还是被这对亚雌吸引了目光。两只亚雌的长相可以算得上俊美，而比容貌更醒目的是他们的衣着。
保守地说，很不端庄。
乔瑞青吓了一跳。幸好接下来两只亚雌也没做什么特别过火的事情：红眼睛的跪坐在西格蒙德脚边，温顺地替他揉腿；蓝眼睛的垂眸靠近乔瑞青，净了手为他奉茶。
本来乔瑞青非常不适应这种做派。可是就在他产生“不舒服”的念头的那一秒，蓝眼睛亚雌马上眨眨眼，换上了一张热情又狡黠的笑脸。
草。居然跟阿诺有一两分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