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一日梦境》第一期。”乔瑞青冲着镜头努力微笑，“呃，本期节目的主题是：‘一只虫的情侣餐厅’。”
天好热，他又紧张，希望他的妆面现在还安好。
摄像机绕着乔瑞青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头顶，扑腾着小翅膀试图为他遮点太阳。
乔瑞青震惊地意识到，现在连个机器都会读他的心了。
“我不想让观众朋友全程看我脑壳儿，谢谢。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个摄像机？”
乔瑞青乱逛一通，最后挑了一家叫做“甜蜜绮梦”的餐厅——因为它多少有点扣题。这家餐厅装潢处处粉嫩，有点网红店的味道，上镜应该也不至于显得寒酸。
在进门之前，乔瑞青转身对着镜头小声给自己加旁白：“旁边这是一家情侣餐厅。现在我打算进店找一只惨遭拒绝的雌虫，帮他完成一场华丽蜕变。”
好卑微一综艺咖，旁白自己加也就算了，还加得奇烂无比，好像在用校长致辞的口吻讲电视购物广告。乔瑞青觉得自己的尴尬程度噌噌往上暴涨了十倍。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餐厅店员突然拉开店门，礼貌询问道。
……乔瑞青有一种中二小孩跟空气打架结果被大人抓包的羞耻感。
他干咳一声，说道：“你好，呃……我在电视台工作，请问可以在贵店拍摄一个综艺吗？不会影响日常营业的。”乔瑞青指指摄像机，试图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奇怪的自言自语小神经。
飘在空中的摄像机配合地歪歪脑袋。
店员的目光带着点审视：“可以的，本店还蛮经常承接这类活动。只是小店里现在有雄虫阁下在用餐，请注意不要冲撞了。镜头也不允许扫到雄虫阁下的任何身体部分。”
乔瑞青再三保证过后，就顺利进入店内拍摄。
餐厅里氛围安静暧昧，音乐和灯光都若有若无的；私密性很高，内部以半开放的包间为主。
这让乔瑞青有些犯愁。总不好一个个敲开房门看里面是不是单身虫吧？
这时前方有一个包间门被猛地推开，一只顶着花哨粉毛的瘦弱雄虫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口里骂道：“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垃圾货色也敢出来约会了！等着我给你一个差评，叫你以后再也约不到雄虫。哼！”
机会来了。乔瑞青小心调整镜头朝向避开雄虫，跟侍者们一起退到墙角等那只虫离开。
粉毛雄虫骂骂咧咧地出了店，他之前呆着的包厢门一直这么敞开着没有关上。
虫族这类综艺的套路都是当场被甩，当场改造的。乔瑞青带着他的摄像机悄悄挪到门口，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里面的伤心雌虫揍一顿轰出来。
包厢里坐着一只健硕雌虫。他肩背挺得笔直，双手攥成拳放在膝盖上，有很明显的军事化痕迹。听到门外的动静，他抬起眼睛飞快地瞥了乔瑞青一眼；眼神堪称锐利，可是发红的眼眶和绷紧的下颌角出卖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你好，我是素虫改造综艺《一日梦境》的主持虫，我的名字是乔。请问可不可以请你参加我们节目的录制呢？”乔瑞青颇为紧张地开口。
门外突然传来明目张胆的嘲讽：“嘻，傻大个儿军雌，不知天高地厚想约会雄虫阁下。这下完蛋，不仅是找雄虫的路被彻底堵死，甚至还被扶贫节目给看上啦！这下名声臭得彻彻底底，我问你活着干嘛呀？”
乔瑞青霍然转身，只见门外有一只亚雌讥笑着挤眉弄眼。这话恶毒得叫乔瑞青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教训那只亚雌，却被路过的侍者拦下。侍者好心提醒道：“嘘，别冲动。他是有雄主的虫，惹不起的。”
乔瑞青听得想笑。有时候奴隶做得好也能成为仗势欺虫的资本了。
这时却听包间里的军雌开了口：“没关系。让他说去吧，乔先生——顺便请帮我带上门。”他的声线厚重沙哑，其实是很性感的那一款，但此刻显得平静又麻木。
正主说了没关系，乔瑞青就不敢越俎代庖，只得放那只虫趾高气昂地走了。
但不管怎样，有那只亚雌一席话在前，乔瑞青面对军雌就感到有些良心不安：“对不起。如果参加节目会让你名声受损……”
“没关系。”军雌打断了他，再一次说，“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谓名声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愿意配合你。”
他大概在军队中做惯了上位者，哪怕虎落平阳，口气都带点不容辩驳的劲儿。不等乔瑞青再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这只军雌名叫帕特里克，之前在帝国尖刀部队服役，最高官至少校。在最近一次针对兽人的秘密行动中，他因指挥失误导致帝国蒙受重大损失，只好引咎辞职，提前退役。
在军旅生涯中，他屡建奇功，积攒下大量功勋和奖励，只没来得及追求雄虫。退役以后他想至少尝试一次约会，结果出师就宣告失败。
“我在军营里呆得太久了，把性子养得高傲木讷，不会讨好雄虫阁下。”帕特里克认认真真反省道。
乔瑞青听得胸口发闷。他看到了一个曾经热烈燃烧，但现在只余灰烬的灵魂。
他开始后悔了。对帕特里克的了解深一分，这只虫在他的心里就离“失恋雌虫”这个形象远一点。
面前是一只活生生的虫。他有过那么肆意精彩的虫生，不该在这里——所谓雄虫约会对象面前或是镜头前——被压扁成一个标签随意评判。
“我很抱歉。”乔瑞青最后说。
帕特里克平静地笑道：“没关系。我反倒要谢谢你，很少有虫愿意听我说这些。”
这是帕特里克第三次跟乔瑞青说“没关系”，好像这只虫就没什么介意的事情一样。可是明明生活待他如此严苛。
乔瑞青头晕目眩，并且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所谓“素虫改造”企划如此轻佻而不合时宜。
他突然想叛逆一把。反正摄制组也说了是“自由发挥”。
“帕特里克，”他说，“忘掉那只见鬼的雄虫和那个见鬼的改造计划吧。去换上你觉得舒适的衣服，我们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第8章 森林 就像焦渴的植物重新焕发生机。……
帕特里克愣了一下，接着慢慢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好。”
从最早的哈登上尉开始，乔瑞青见过的军雌个个都是偏向冷硬寡言的风格。失敬失敬，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铁血气质吧。
阿诺小朋友现在大概率也做了军雌，希望别被同化了才好。
乔瑞青现在坐在更衣室外等着帕特里克换掉他那套不太合身的西装。那身西装一看就是找虫借来的，肩线腰线位置都别扭得很。
帕特里克换装也雷厉风行的，不一会儿就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他换上一件轻微贴身的无袖衫，下配一条宽松黑色军裤，裤脚扎进靴筒里，整只虫气度一下就转变了；看上去休闲又野性，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侵略感。
要是他在约会的时候就这样穿，说不定结果就不会这么惨烈了呢。
乔瑞青完全不吝赞美之词，把帕特里克夸得面红耳赤。说完乔瑞青还亲自为他挑了一条粗链银吊坠挂上，正好悬在胸肌中间，像个明晃晃的强调符号。
“我看你完全不需要什么改造节目，帕特里克。”乔瑞青没忍住吹了个小小的口哨，“你就是完全不改的样子最辣。”
帕特里克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但是我这么穿只是因为舒服而已——况且这又不是雄虫阁下喜欢的风格，谈不上什么辣不辣的。”
……乔瑞青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跟个正点壮男认真讨论身材的时刻。
他们一路往郊区走去——帕特里克征求过乔瑞青的意见，最终两虫一致同意找个树林打猎去。
“谢谢你迁就我。”帕特里克说，“打猎野炊对我来说是很美丽的回忆。以前……反正好久没做了。”
这虫实在多礼得很，不是“没关系”就是“谢谢你”的。
乔瑞青笑道：“怎么，看不起亚雌啊？我是荒星出身，以前也常和我发小去野炊。说到这个——他做烤肉可是一绝。”
帕特里克立刻道歉，跟条件反射似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
好嘛，现在帕氏语录又多了一条，凑了个“对不起谢谢你没关系”三连。还有点押韵。
“那倒是巧了，我也比较擅长做烤肉。”前军雌腼腆地补充道，“肯定比不上你朋友，但是我非常想请你尝一尝。”
怎么回事，烤肉是军雌的必备技能吗？
乔瑞青马上就期待起来。
小摄像机大剌剌飘过来，凑在乔瑞青面前，试图偷拍个特写大头。
乔瑞青一下子神经紧绷，努力凹出日式偶像的元气腔调：“接下来我们打算去打只兔子做烧烤。现在出发啦！目地的是——帕特里克，你说的那个森林名字是什么来着？”
“镜湖丛林。”帕特里克正色回答，比起综艺更像新闻联播。
“目的地是镜湖丛林，就在首都星西大陆边缘。”乔瑞青干巴巴地说，“听说那里还没有过于商业化，呃，保留着原始的自然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