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下他心中那点不快,看着这个白得吓人的孩子,看着对方乌泠泠的双眼,冷静地问:“你是闫云端,那外面那个东西,又是谁?”
这次,这孩子不回答了,只是睁着两眼看他,两眼漆黑不见底,仿若两丸玻璃珠子。
“那个东西是谁?”闫云书问,“说话。”
“我不告诉你。”孩子轻轻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孩子不说,闫云书也没有好的方法去逼问对方,他不知道对方害怕什么,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到他这里来,抱有什么目的,简直无从下手。
他只能和这东西僵持着,听着外面传来的敲门声越来越大,最后那声音大得竟像是铁锤在敲一样。
木门在这样持续且密集的敲击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它很可能会被震裂,到时候,他就像被撬开了的花甲,只能乖乖露出软肉来,任人欺凌。
他不再管这个异常的孩子,四处看了看,选择了一把椅子,拎在手里,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时的武器。
上次他就是用椅子把鬼童击散的,这次他还想效仿当时。
“你在做什么?”孩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奇地问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挡得了吗?”
闫云书没说话,他在极力忽视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东西,也在暗中防备着他,这椅子要么会打在那个小鬼身上,要么会打在这个孩子身上。
一旦对方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出击。
“没有用的。”孩子说,“你在做无用功。”
无用功?是不是无用功闫云书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急迫地需要一个能让他心里好受点的理由,他不甘心坐着等死,也害怕即将迎来的结果,所以他只能一边抱着最坏的打算,一边又心存侥幸。
“我讨厌你。”那个孩子说着,“你是个坏人。”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自然不会被闫云书放在心上,他也并不在意一个小鬼对他的评价,只是盯紧了门口。
谁知,那个躲在柜子里的孩子却突然猛蹬一下,像一颗炮弹一样狠狠地朝闫云书撞过来!
闫云书下意识拿手里的东西去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动作比那孩子慢了一拍。在被撞上之后,他只觉得浑身接触到了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像是被谁泼了一桶凉水,并不凉爽,反而让冷气裹在他身上,让他在这样的大夏天感受到一股刺骨的严寒,冷得他直哆嗦,和外面环境内的热意同时刺激下去,挑得他青筋直跳,眼前五花斑斓,蒙住了视线。
那冰冷寒凉的气流过去之后,他便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一片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好像是一整天,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是一整年。
当他再睁开眼看到明媚的阳光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了一次。
后脑勺和尾椎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在昏迷之前摔到了哪里,伤到了哪里。
屋里十分安静,干净整洁,全无刚刚被大闹了一场的样子,衣柜和床头柜的门关得好好的,房门大开着,没有任何被撞击过的迹象。
这种场面一度让他怀疑刚才那些小鬼只是他摔到后脑勺后产生的幻觉。
他张了张嘴,尝到嘴里淡淡的薄荷味,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如果那两个鬼童是假的,那么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的幻觉?又是怎么从卫生间跑到了自己的房间,还一个不小心撞击到了自己的脑后?
根据床上的痕迹与温度,还有口腔中清新的牙膏味道推测,他在起床和刷牙时,应该还清醒着,进入幻觉的契机,大概在洗脸前后。
正是在洗脸的时候,他看到了身后有一个人形黑影,而后,他躲避,进屋,关门,最后昏厥过去。
在这么一段时间里,他进入了幻觉。
他不知道这能不能被称作灵异事件,毕竟种种迹象都在向他表明:那两个鬼童并没有像他记忆中那样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犹如一个短暂的、和生活结合亲密的噩梦,所有的鬼都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没有波及到现实。
大腿上传来的异物感唤回了他的思绪,是一种方形物硌出来的钝痛。
他慢慢坐起来,往下一掏,夹出了那个硌着他的软肉的东西——是他的手机。
手机上的人脸识别系统被唤醒,一声震动后,解开了锁屏,露出了主界面。
“8:23”
已经八点多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吃早餐了,再不赶紧下楼,他就要迟到了。
被扣工资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停下猜想,飞快地奔向楼下,早饭都顾不及买,但即使他这么拼命地跑,还是没能赶得上公交车,于是,他便只好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小伙子,跑这么快,是迟到了吧?”司机师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善意的调笑,“你放心好了,我这技术杠杠的,不得让你迟到。”
闫云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喘着气,点了点头,右手在胸前抚着,顺着气,心里惦记着早晨遭遇的灵异事件。
“你没吃早饭吧?我看你脸色有点差,是不是低血糖?”司机并不介意他唯一听众的不捧场,一个人就能撑起场子,一边开车一边侃侃而谈。
“我儿子比你稍微小一点,他每天早上也是,不吃早饭,中午饿了就吃点鸡排奶茶这样的东西,嗨,那能顶饿吗?要我说啊……”他说得兴起,还抬手振臂,仿佛身处舞台,而他就是那个慷慨激昂的演说家。
“师傅您能开得再快点吗?”闫云书受不了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喘不上气来,有什么东西勒着他似的,浑身难受。
难不成真是因为没吃饭所以低血糖了?
“你别急啊,小年轻就是急性子,不急不躁,才能挣大钱。”司机继续说着,还露出了手腕上的表在闫云书前面晃了晃,炫耀道:“看见没?”
那表金灿灿的,晃来晃去,叫人看不清是什么牌子,倒是衬得大金表旁边那一串珠子古朴自然,带着点佛性。
“嗯。”闫云书点了点头,他不清楚对方想要什么样的夸赞,于是只能说了句,“表挺亮的。”
“哈哈,是吧?我也觉得不错。”司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这表是不错,但是你刚刚看见它旁边那串菩提珠子了没?那东西才是大有来头。”
“嗯?”闫云书疑惑地抬头,这次脖子上的压迫感更明显了,他左右转了转头,才发觉出来,是他脖子上带着的那石符掉到后边去了,勒着了他,他这才赶紧把那东西从后脖颈子上车过来,拽到前面去。
“我看你脖子上也带着一个,怎么?你也信这个?”司机说着说着,眼尖地瞥见了后座上小年轻脖子上的石头,“好家伙,像你这么年轻还信这个的人可不多了啊,小伙子,我瞅着你那东西不错,你可知道自己身上戴着的这石头有什么渊源?”
难道这司机懂这个东西?
闫云书有些精神了起来,他虽然在社交方面不太主动,但一旦聊到他感兴趣的方面的时候,他还是很愿意跟人搭茬的。
“这石头怎么了吗?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他问道,“我也不瞒您,我这石头是我……家里人帮我求的,说是可以驱邪压祟,我平时带在身上没什么感觉,不大把它当回事。”
司机一听这话,咂了咂嘴,笑了声,说:“年轻人,说你年轻,你还真年轻,正好,你今儿碰上我了,我就来给您献献丑,卖弄卖弄。”
“我说,你这石头,是不是漆黑不反光?最开始摸上手的时候凉得跟冰一样,轻轻拿手指甲一弹,听起来声音还像什么金属一样?”司机问道。
闫云书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些特征并不是石符最特殊的地方,如果硬要找的话,其他的石头也能有这几样表现,所以他没立即赞同,而是皱皱眉头,说:“这也不算什么特点吧?磁石跟它也差不多,怎么您就能一眼看出来这石头的与众不同的地方呢?”
司机听不得激,当即就要证明证明自己的能耐来,说道:“你别慌啊,我这还没说到正地方去呢,你看你,急什么,你且听我说,其实这东西,我自己倒是没摸过,但是我认识玩这玩意儿的人,你这石头呢,不是一般的矿石,在咱们这儿,也开不出来这种矿,有人说这是阴阳交接地的东西,所以才能两边都占便宜。”
“要是我记得不错,你这东西,该是一块大石头上开出来的,这就是个小碎块,它的主要作用就是,安眠驱梦,压邪镇祟,把这东西磨成粉和了蜂蜜喝肚去,能让人一辈子不做梦,但是有的时候魂儿会离开身体。”司机用一种说书人似的语气说着,“这东西轻易不会碎,一旦碎了,那它的效果就变了,它这玩意儿邪乎,是个整块的时候,是吉利东西,万一有哪怕一点裂缝,那裂开的地方就是个吸邪引祟的大口子,不光吸邪纳祟,它还会吸取佩戴者的精力,容易让人丢魂儿。”
闫云书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他想着,自己这石符可不就是这种状态吗?刚戴上的那一个月好好的,啥事没有,那天突然碎了,就什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