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了瞿度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瞿度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随意坐了下来,说:“我叫瞿度,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起来不想透露真名,只说:“叫我小六就好。”
瞿度也不介意,他累得不行了,只想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觉得这样不是很礼貌,只好与小六再闲聊几句:“我是来这边……玩的旅客,你呢?你是本地人还是游客?”
“我是本地人。”
瞿度留了心:“本地人为什么会住在山洞里,你家呢?”他观察了一圈,发现小六什么行李也没有,他赶紧又说:“不一定要回答我,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小六果然便不说了。
瞿度有些尴尬,心想也没必要客套了,直接睡得了。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了解小六,他这人看起来大男人得不行,其实骨子里头是一个感性主义者,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不然也不会冲动之下来到石廊境了。
于是瞿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小六一开始很沉默,偶尔回应几句,后来可能是因为熟了点,话也渐渐多了。
瞿度刚刚留了心眼,说话的时候没有把话题引向个人隐私,而是说些无足轻重的话题,小六也不抗拒了。
结束一个话题的时候,小六突然问他:“你觉得山壁上刻的那个人怎么样?”
瞿度眼睛一亮,说:“你也看了?”他顿了顿,没等小六回答,说:“我很喜欢他。”
小六抬起眼皮:“你喜欢他什么?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
“一切。”瞿度确定地说,“我喜欢曾笃的一切。”
小六怔了一怔,说:“他败坏门风。”
瞿度说:“他非池中物。”
“他见死不救。”
“他顾全大局。”
“他猖狂放荡。”
“他超尘拔俗。”
“很多人都讨厌他。”
“但我喜欢他。”瞿度看着小六,“你觉得他不好,我不会去干涉你的想法。但我觉得他好,你也别来干涉我的想法。”
小六终于露出了见到瞿度后的第一个笑,那笑如日拨云,他说了一个“好”字。
二人继续聊天,从鸡毛蒜皮的小事转向哲学深度的问题,二人都惊讶地发现对方与自己的想法是如此的契合,瞿度不困了,反而越来越精神,他提议:“要不我们今晚就不睡了,聊个尽兴。”
小六说:“自当舍命陪君。”
后半夜的温度有些低,小六出去一趟,抱了些柴木回来,生了火,很快,洞穴内变得明亮又温暖。
瞿度透过火光望向小六的眼睛,说:“小六,我也很喜欢你。”
“喜欢曾笃的那种喜欢吗?”小六也看他。
瞿度想了想,说:“我说不清楚。我已经触碰不了他了,但我想……触碰你。”
小六挑眉:“你过来。”
瞿度走了过去,在小六旁边坐下了,张开双臂,问:“可以吗?”
小六投进瞿度的怀抱里。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瞿度问。
镜头转到小六的脸上,他闭了闭眼,问:“你会爱上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吗?”
瞿度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六说:“没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
小六说:“因为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不是吗?”
瞿度松开小六,看着他的眼睛:“要不试一试?”
小六问:“你觉得爱与性是统一的吗?”
瞿度说:“在我这是统一的。”
“真巧,我也是。”小六说,“我们试试吧。”
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瞿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朵云,又跌进了一汪水里,他喘息着,在小六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小六闷哼了一声:“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不重要。”瞿度抱紧小六,“小六也好,别的称呼也罢,我爱你。”
小六喉间溢出一声叹息:“瞿度,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晚上。”
“那也不重要。”瞿度说,“我无牵无挂,只要你也爱我,我可以留在石廊境,与你永远待在一起。”
小六没有说话了。
事后,二人面对面躺着,小六摸着瞿度泛红的眼,说:“你真是个性情中人。”
瞿度说:“但我长情又专一。”
“谈过几个男朋友?”小六笑了。
瞿度说:“三四个,记不清了。”
小六:“这就是你的长情?”
瞿度说:“我没跟他们说过爱这个字。”
小六放下手:“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瞿度说:“我不知道,但我感受得到,现在我的灵魂在为你燃烧。如果这不是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小六沉默片刻,说:“好,瞿度,你以后就留在石廊境吧。”
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絮絮的话语声被浓重的困意打破,即将拂晓时,瞿度睡着了,睡着时还抓着小六的手。
瞿度醒来时,小六已经不见了,他的手心里多了一块小石头,上面写了一个“笃”字,好像还有温度。
他找遍了整个山洞,没找到小六的声音,反而发现,山壁上所有有关曾笃的字画都不见了。
瞿度呆滞地立在原地,明白了什么。
他背起包,离开了山洞,外面阳光大盛,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场幻梦。所有与小六、或者说与曾笃有关的事情,已无迹可寻。
瞿度在石廊境里待了十几日,期间靠着打零工来赚点钱,他问遍了石廊境中的每一个人,没有人知道曾笃或者小六是谁。
在第十五日的时候,瞿度重新回到了山洞,他回到那个洞穴里,抓着石头,睡了长长的一觉。
山壁倾塌,无数石头砸了下来,砸到了瞿度的额头上,鲜血直涌而出,而瞿度闭着眼睛,嘴角弯起,像是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镜头停在了这一刻,戛然而止。
祝南不知何时将爆米花桶放在了桌上,电影结束的时候,他还沉浸其中。
乔真比祝南抽离得快一些,但并没有开口打扰祝南,而是默默地抓住了祝南的手。
祝南回过神来的时候,问了一句:“玫瑰蛋挞星上真的有石廊境这个地方吗?”
乔真说:“没有,这是编剧虚构的地方。”
“小六就是曾笃。”祝南说。
乔真“嗯”了一声:“瞿度爱上了小六,也爱上了曾笃。”
祝南说:“他们的爱跨越了时间。”
“爱,因为没学地理,所以不识边界。【1】无论是时间的边界还是空间的边界。”乔真说,“譬如瞿度和曾笃,譬如我和你。”
在黑夜里,祝南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浓情蜜意蔓延到心口,酿出一屋子的甜。
他大方地将那甜分了一半给乔真,在他耳边说了句让人心跳加速的情话。
作者有话要说: 【1】: 杜鲁门·卡波特《别的声音,别的房间》
☆、银手表
三点钟才入睡的二人,早九点就起床了。乔真先醒,亲了一下身旁祝南的额头,一个轻轻浅浅的早安吻。祝南在半睡半醒间拖长声音“嗯”了一下,乔真不再打扰他,起身去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屋内顿时光线明亮。
祝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盖上被子赖了十分钟,也起来了。
刷完牙洗好脸后,乔真已经做好早餐了,牛肉浓番茄意大利面和一杯坚果酸奶,简单又丰盛。
祝南坐在乔真身旁,说:“乔,早上好啊。”
“早上好,阿南。”
祝南拿起叉子,卷了一大坨意大利面,突然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他将意大利面放回盘子里,顺手叉起了一块牛肉,问:“这是什么?”
乔真瞥了一眼,说:“牛肉。”
“不是,我想问的是它为什么是这个形状。”祝南说着,又挑了一些牛肉出来,这些牛肉有块、片、条、粒等等不同形状及大小,看起来颇为奇特,远看时这些牛肉都藏在了意面下面,还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凑近一瞧,很容易就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乔真眼神微微闪烁,然后说:“这是我切的。”
祝南回想起以前,乔真好像从来就没有做过午晚餐,早餐也只是做三明治或者煎鸡蛋等,他好像明白了,问:“……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乔真似乎觉得被拆穿了有些丢脸,但避无可避,只能老实回答:“是。”
祝南望着他,沉默几秒,问:“我来之前,你都吃的什么?”
“餐馆、父母家、速冻。”乔真只用七个字就概括完自己的吃饭状况,垂眸看向祝南,说:“偶尔也会自己煮,煮那些很简单的。”
祝南看着乔真,目光深邃,他叹了声,然后伸臂抱住乔真,在他颈边说:“不吃速冻,少去餐馆,可以去你父母家吃,或者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乔真回抱住他,说了声“好”。
祝南放开他,目光转到桌上,昂了昂头,说:“吃吧。”
乔真抓住祝南准备拿起叉子的手,说:“不喜欢吃,就不吃了吧。”
“谁说我不喜欢的。”祝南拍走乔真的手,叉起一个牛肉粒,假哼了一声,说:“把牛肉切得这么可爱,凭什么不让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