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完了,我从未为自己的事发过愁,此刻却替他发愁,我觉得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这都怪柳絮之。
我头都大了,我并没有帮他,转身上楼,在小风楼待了一会,我想出去走走,随便走走。
我离开,想从现在这种状态跳出去,这太不潇洒了,我不能过的这样窝囊。
我觉得我被缚住了,想跳却跳不起来。
我突然惊喜地发现我现在可以去死了,现在去死,絮之会记住我,我不再孤零零的了。
我故意让他看见我接客,故意躲着不见他,他抓到我,抱住我哭,我害怕了,害怕他掉眼泪,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做个了断。
我知道他担心我,因为我夜夜都做同一个噩梦,他不在我身边,他怕我害怕。
他一定很爱我,我不能再让他爱我了,都怪我,当初为什么去招惹他呢?
他不仅爱我,而且懂我,我求他杀了我,在一条巷子里,我太残忍了。
我终于可以死了。
终于可以不再每夜做同一个梦了。
我追寻了一辈子,逃离了一辈子,早知道死才是我最终的归宿,我终于可以歇息了,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回横清山,我们可以当一切事都没发生,他还是那个温柔的道士,我还是那只风流的妖。
其实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来到人间,我不应该走下长白山,有些痛苦是毁灭性的,懵懵懂懂地魂飞魄散,我早就死了,只有和絮之在一起的那几天我是活着的,其他时间都在腐烂。
我从常态中遇见他,活了一阵子,我惧怕再回到常态,我害怕,我很害怕。
我的计划圆满成功,只是对于絮之,我很愧疚。
我早想带他回长白山,可我满身罪孽,耽误不起他,也耽误不起长白山。
来到人间第一天我就回不去了。
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他,带他回去,告诉他,“我上辈子就见过你,没忘干净。”
江书远自叙。
那一掌打在他身上,我心都快碎了。
柳絮之自叙。
怨我。
安子弃自叙。
既放不下功名,也放不下她。
索性让她弃我。
念一自叙。
我以为絮之师哥快要死了,那么多伤,我哭着说,要不就别让仙仙哥哥来了吧,他不说话。
后来。
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我再也不敢不乖了。
海棠祖师自叙。
不臣是我的剑,我该死。
凤娘自叙。
后来我才知道,他连退路都帮我想好了。
我从山上下来,去今夕何夕接走母亲和儿子,自此人间不再有凤娘。
孤竹国国王夏深自叙。
有些觉得必须要做的事情追究起来是没有原因的。
为什么一定要有原因呢?
自第一眼看见那片波涛汹涌的海,我便对那无际的深蓝产生深深的向往。
我对于大海的渴望不亚于情人。
可我生来就是注定做君主的人,被圈在宫殿里,自小习得便是治国之道,可我不想治国,只想治海。
登基那天,万民朝拜,尊我为王,仪式庄严盛大,可我觉得无聊至极,我心中想的,仍是那片神秘的大海。
我被朝政禁锢,无法脱身。
很快,上天要考验我是否有做君主的资格,它降下战争,饥荒,瘟疫,野兽。我的国家民不聊生。
终于有一天,叛军攻陷城门,百姓遭殃的那一刻,我获得了长久期盼的自由。
所有的人都自顾不暇,终于不再有人逼着我救世了,我本就无法拯救任何人。
但我的子民认为我应该像神一样保护他们,我毫不愧疚,我本来就不是神,我也没必要符合他们的期待。
自由的代价很沉重,我的国家兵荒马乱,被叛军践踏,被野兽啃噬,被瘟疫活活病死,被饥荒活活饿死,而我,急急逃出宫殿,敞开怀抱奔向那片大海,脱掉那身国王的衣服,跳上一艘小舟,撑起桅杆的那一刻,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想感受的正在感受着,切身的体验着,实践着,这是伟大而奇妙的一刻,我张开双臂,迎着海风欢呼,像条狗一样放声嚎叫。
身后,是硝烟,战火,百姓哭号。
我早知道自己要背负骂名,可我并不后悔。
我扬帆起航。
我的子民站在绝望的战火中,站在瘟疫横行的土地上,嘶吼着问我为什么离开他们,为什么踏上这片凶海,我站在船上,背过身,无法回答。
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从未想过丧命的可能。
我漂到一个小岛上,遇见高人,他教我习道,等我再次回到我的故土,这里只剩一片荒芜,我脱在海边的那件象征帝王的衣服被万剑刺穿,破破烂烂。
我给自己的衣服挖了坟,埋进去,立了碑,诉说我这一生。
本文完。
第24章 番外
我叫江曲曲。
听说我七岁之前过得很曲折,我认为这个名字不吉利,要改名,爹爹说,曲曲的曲不是曲折的曲,是荷叶曲曲的曲。
我爹爹是只大妖,我是只小妖,我们虽然同姓,我却不是他生的,我是他和我哥捡来的,我哥也不是他生的,他不姓江,他姓宁,我对我哥很好,这个家里只有他不姓江,他比我更像捡来的,我很同情他。
我七岁之前有多曲折呢,我一开始是记得的,可等我长到十几岁就忘了,人一旦开心起来,就很容易忘掉一些事。
这天,爹爹来找我谈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天天的长大,爹爹却一点都没老,他说,以后不要再让哥哥给我洗袜子了,我已经长大啦。我说,好啊,这好说,你带我出去玩一圈我就不让他洗了。他很少带我玩,也很少抱我,非要等我张开手干巴巴的等着他才肯抱我,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想让他抱,我喜欢折磨他,这样有一种逼迫他的快感。
我哥从来不这样,他总是没等我伸手就将我抱起来,我坐在他怀里,很稳。
后来,我想,这也许和他眼睛看不见有关系,他看不见我的表情,摸不透我的心思,所以我还没开口要求他就主动抱我,从小时候开始,一直抱到现在。
爹爹答应了我,我如愿以偿,晚上,我对哥哥说,我不要你给我洗袜子了,我已经长大了。他突然怔怔的,很失落,爹爹莫名其妙的,很小心的看着我,都怪他,他惹了祸,我却要背锅,都怪他,我一直很敏感地守护着我哥,他却要破坏我们的感情。
我哥是很脆弱的,在我看来,他只是假装坚强。
他比爹爹温和,比爹爹更纵容我,我知道,我知道他的一切心酸的背后,他只是想讨好我,好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因此我拼命地对他好,要求爹爹将他视如己出,待他要同我一样,事实证明,在我的逼迫下我确实成功了,他们很好很好,我很开心。
我哥脆弱的外表让我心痛,他蒙着眼睛,一副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爹爹要保护我们两个,我理所当然,他应该心里很难受吧,可他就是不表现出来,天天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我看了,心里闷闷不乐。
有一天,他们以为我睡了,我哥将我抱回房间,出来后,我听见他和爹爹轻声谈话。
“我怎么觉得这小丫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哥很敏感,他察觉到了,以后我应该更不动声色一点。
“她偏爱你。”爹爹应该是吃醋了。
“我总觉她在我面前更乖一点,我明明更宠她,她怎么坏不起来呢?”你看,我哥还是想讨好我,他希望我对他坏,他不自觉的卑微,我好难受,他这是寄人篱下的卑微,是我没做好。
“她心思太密了,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爹爹不懂我,我并不怪他。
“我觉得是太缺爱,她好像在试探你……”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就睡着了。
我哥有个虚头衔,他是横清山的掌门,世人说他杀了好多人,我不信,他那个样子能杀的了谁?连一只鸡我都没见他杀过。他这个头衔是怎样得来的我不知道,反正应该是没什么威慑力,全靠我爹爹撑着,我哥的敏感和脆弱大概和世人不饶人的嘴有关,世人怎样说?他们说,我哥为了一统人妖两界不惜献身,他和上一届妖王也是这样做的,而且上一届妖王就死在我哥手里,我哥找上我爹,这是故技重施。
真是胡说八道,我哥在家里小心翼翼的,爹爹是他的避风港,他怎么会害爹爹呢?世人这样说我哥,我哥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天天嘻嘻哈哈的,抱着我抱得稳稳的。
我对我哥更加珍重,我要爱他,补全他心里空缺的地方,他不能再流浪了,他是我的家人,我得保护好他。
头顶是硬邦邦的床,我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两个小时了,这件事我做了半个月的准备,我要看看爹爹是不是在我面前假装对我哥好,是不是到了背地里就不对他好了,为此,半个月之前我就开始练习憋气,我哥虽然看不见,但只要我还活着有一口气他就知道我的准确位置,这件事得偷偷做,我不愿让他知道我担心他,他比我大那么多,被一个小孩子操心会没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