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弃必须死,我不后悔。”
“横清山,若是实在回不去,便不回了吧。”
宁辞:“小师叔,你不要这么累,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事有什么严重的,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呢?”
多年以后,世事迁延,宁辞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残忍。
柳絮之微微皱眉,江临仙抱住他,像安抚那些穿肚兜的小妖般拍着他的背。
沈客卿没有说话。
只有念一觉得气氛不能这样下去了,嚷嚷道:“我脚好疼,小师叔,你背我好不好?”
杜横溪脸色缓了缓,扯出一个笑:“……好。”
念一:“我好饿。”
江临仙:“我也好饿,咱们去吃东西吧。”
柳絮之:“再走一会就到下一个小城了,再坚持一会。”
众人重新启程。
在日落之前到达下一座小城,进城门,见一条湍急的河翻滚着黄色的浪花横插小城内部,河水像沸腾了一样。
一眼望去便知这里是个富庶之地,和悬泉置差不多繁华,人们大多衣着华丽,街上建筑也颇有风格。
杜横溪告知,城内这条河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自杀的,暗算的,失足的,毁尸灭迹的……因此,这条河被人称作亡命河。
“去你奶奶的!去城那边拉人!这边是我的!”
这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忙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是,我新来的,不懂规矩,不懂规矩,骂人的人点了点头,背过了身,不再管他,那小厮抬起头来,突然呸的一口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脚底抹油的跑了,那骂人的人立刻火冒三丈地转身,嘴里骂开了,追上去一把逮住那小厮一顿狠揍,连踹了好几脚,那小厮抓住个空子忙不迭爬着滚了。
宁辞一众人远远瞧见个影,那骂人的一转身,和一众人对上视线,也没觉得尴尬,小跑了两步朝他们走过来。
宁辞早就发现,街上的人忙忙碌碌的,脸上都带着喜色,朝同一个方向赶。
那人跑了过来,一改脸上的晦气,笑着道:“几位道长,第一次来我们小城吧,今日是我家公子大喜的日子,全城的人都被邀请去喝喜酒了,几位,给个面子?”说完脸上讪笑着,一副下人模样,完全没有刚才打人的架势。
宁辞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人长得还算不错,眉清目秀,身材高挑,虽然做足了下人样子,但身上没有一点下人的气质。
念一和江临仙很兴奋,念一拉了拉宁辞的衣袖,给了个超级想去凑热闹的眼神,江临仙直接说:“给,这面子得给,祝你家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烦请这位公子带路吧。”
这人立刻眉开眼笑:“各位请随我来。”
众人被带至一条街上,人们涌满了整条街,原来有喜事的这家是城里首富,光住宅就占了一条街,待客待全城的人完全不是问题,这家也不图收什么礼,把大家都聚在一块就是图个热闹喜庆,图个乐。
宁辞一行人坐下,桌上早就摆上好酒好菜,一城的人不分贵贱,富贾和平民同一桌吃饭,一条街摆满了桌子,大家随意吃随意喝随意坐,怎样都好,没个约束,只要来了就是客人。
众人说笑取乐的声音竟盖过了穿街而过的那条河水的汹涌。
念一是真的饿了,从坐下到现在嘴还没停过,江临仙只是嚷嚷饿,落了座只喝酒不吃饭,柳絮之只吃了一点,宁辞知道,他是觉得人家大喜而他没带礼,觉得不好意思了,小师叔还算正常,除去杀安子弃那天,他一直都是很容易吃得开的人,也算平易近人,马上混进了人家正院,跟新郎官搭话去了。
沈客卿……沈客卿在给念一剥瓜子。
念一在讲宁辞黑历史,已经讲到宁辞小时候带着她祸害清淑阁的事了,讲到他俩偷穿女弟子的衣服,混进去听课,讲到他俩将横淮师叔养的鸽子赶跑,师叔气的半死要打死他俩……
宁辞明显感到,他俩今天气氛很好,好的有些过头了,直到听到那句“横淮师叔让我师哥脱光了站在雪地里罚跪……”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没有脱光,真的没有脱光。”
“念一,你快看,那只想吃你的妖变成鬼来找你了!”小师叔望向念一的后方,神情紧张,演技炸裂。
小师叔终于作妖了,宁辞还突然觉得挺亲切的。
念一手上的碗哐当一声放在了桌上,脸唰的变白了,双眼失神,鼻尖耸动,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整个人怔怔的,想转过身又不敢转,转了一半浑身发颤儿,身体僵硬。
宁辞心里一疼,看来这件事小师妹当真是怕到了骨子里,为难她给他们讲的时候还眉飞色舞的……他上去给了小师叔一拳,“你吓她干什么?!要死吗?!”
江临仙搂过念一,轻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没敢来?我看谁敢来?谁敢来我打死他们!”
念一慌乱的看向宁辞,宁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别听小师叔瞎说,他吓你的,念一不怕,师哥帮你打回去了。”
沈客卿将剥好的一盘瓜子推向念一,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柳絮之无奈地瞅了瞅小师叔,小师叔没想到念一真的这么怕,也有点后悔,讪讪地往柳絮之旁边挪了挪,拉着絮之喝酒去了。
鞭炮哔哔啵啵的炸响,红色的碎纸片洒了一地,像场盛大的仪式,一切都气势汹汹。
要迎新人了。
宁辞喝的有点晕,走到河边,风张牙舞爪的向他袭来,顿时酒醒了一半。
河边还有一个人,拿着个酒坛子在喝酒,宁辞靠近,看清他就是刚才带他们过来的那人,这人现在堂堂正正的站着,更是一点下人的样子都没有了,身上有一股英气,让人觉得此子胸有沟壑,内含乾坤。
“兄台一个人喝酒啊。”宁辞上前打招呼,说完话突然发现沈客卿在自己旁边,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客卿:“是你拽着我来的。”
哦,是吗,他没醉呀,那人转过身来,笑道:“道长喝过喜酒没有?”
宁辞:“喝了喝了,就是喝太多才过来吹风的。”
那人望着眼前的一江水,自报家门:“我叫江楼月。”
宁辞:“在下陌笙歌,他……”他指着身旁的人:“他叫沈客卿。”
“错了,我叫江临仙。”
???
宁辞仔细看了看,哦,还真是江临仙,沈客卿呢?
宁辞:“沈客卿呢?”
沈客卿:“我在这。”沈客卿拍了拍宁辞的肩,宁辞转过头去,笑道:“哦,在就好,在就好。”
江楼月看着江临仙,奇道:“你就是那个临仙一叹?”
江临仙笑了,挑眉道:“啊,对。”
江楼月:“商大人给过你不少诗吧?”
江临仙一把抱住柳絮之,捂住他的耳朵,笑着回答:“啊,是不少,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江楼月饮了口酒,有些得意:“那些诗是我写的。”望向江临仙:“你觉得如何?”
江临仙奇道:“你就是那个状元郎?”
江楼月:“不错。”
江临仙哈哈哈:“诗不错,写给我可惜了。”
江楼月:“不可惜不可惜,商大人可是花大价钱买的,怎么算可惜呢?”
宁辞推开沈客卿:“你是状元郎?怎么屈居在此,给人家当跑腿的?”
江楼月笑了,笑得很熟练,似乎脸上已经形成一个模板,想笑的时候就将模板翻出来罩在脸上,他说:“这新郎官是我同窗好友,什么跑腿不跑腿的,朋友大喜,自当尽力。”
宁辞:“哦哦,看来兄台也是性情中人,刚才语言多有冒犯,失礼失礼。”
江楼月:“这新郎官各位见过没?”
众人纷纷答没有,江楼月眯起眼睛,笑道:“他叫张敬观,是个一肚子糠的绣花枕头,老师换了几百人,没一个降服得了他,啊哈哈哈他们都是群废物,我跟你们说,敬观处处不学好,唯独对我好,他一见面就说,他好像上辈子见过我,没忘干净,你们见过新娘了吗?”
众人摇头,新娘岂是随随便便能见的?
江楼月笑了,这次笑得开怀:“我我我见过,长得方面大耳,阔腰肥臀,可以把敬观围一圈!啊哈哈哈我看他这次吃不吃得消啊哈哈哈……”
扑通一声,宁辞吓得酒全醒了,柳絮之捂住了江临仙的眼。
沈客卿猛地向前探身,又无奈地缩了回来,来不及了,人掉下去就被吞没了。
亡命河,亡命河。
宁辞浑身发冷。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还好好说着话呢吗……怎么下去的?”
柳絮之皱着眉,还没缓过神来:“自己跳下去的,笑了一半,故意跳的。”
沈客卿脸色也不太好,沉着脸:“他穿了一双红缎面绣鞋。”
江临仙很安静,一动不动,任柳絮之抱着,补充道:“我也看见了,上面绣着燕子和鸳鸯。”
不光有他们几个人在河边吹风,也有别人看到了,消息立马传开了。
念一和小师叔赶了过来。
念一小心翼翼:“他们都说,这跳下去的人和新郎官不清不楚,两人私奔又被抓回来了,说得可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