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唐燃点头赞同,“咱们得抓紧了,我担心失去人道气运之后,云家会狗急跳墙,提前计划。”
“那就走吧,别坐着了,边找边聊更好。”庄帅连忙站起,作势要往书房外走。
他早就想离开这间书房了。
不知为何,听完程初华讲的故事后,庄帅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在周身萦绕,搅得他心绪不宁。
看着他的背影,程初华忽然一皱眉:“等等——”
另一边,唐燃也觉出不对,紧接着道:“别动——”
话音未落,书房大门“砰”一声关上。与此同时,空白画轴的方向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一切都与程初华方才的讲述相同。
庄帅僵在门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蹿到天灵盖,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程初华、唐燃和狴犴猛地扭头看向画轴,看到的却不是血色,而是一大团墨迹。
两人一猫心中同时警铃大作,下一秒,周遭炸开无数团墨色,一个仿佛无可匹敌的庞大意志骤然降临。
维持他们在水里正常呼吸和交谈的无形力量瞬间溃散,恐怖的水压袭上身来,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幽蓝色的水府在这股压力下寸寸龟裂,从前庭开始,蔓延到长廊、厢房、古楼等建筑,摇摇欲坠,将欲坍塌。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像从太古而来的雷霆,炸得众人脑袋嗡嗡作响。巨响过后,极致的寂静铺天盖地地倾覆下来,水府濒临破碎。
这一刻,程初华耳边又响起了一句话。
“告诉他,我只是失踪了,终有一日会回去找他……”
第33章 无形阻力
水府的突然坍塌,让程初华一行人再度陷入险境。
崩裂的异空间充斥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它们融入无处不在的海水,卷起水龙无数,到处都是剧烈翻卷的漩涡,几乎撕碎他们。
狴犴只来得及护住离自己最近的庄帅,等它再想保护程初华和唐燃时,两人已经不知被水流冲到哪儿去了。
程初华有“无”傍身,它倒是不担心,但唐燃……文韬武略可没有防御技能。
狴犴想到的,程初华和唐燃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在空间乱流爆发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抱住了对方,即使在激荡不已的水流中也死死扣住彼此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趋近于零,“无”的威力也顺势蔓延到唐燃身上,将他护住。只是“无”只能保他们性命无虞,却无法帮助他们脱离险境,他们被迫随波逐流,被暴怒的海浪卷携着冲向未知之地。
异空间即将破灭,空间内部掀起了仿若灭世的可怖之景。
天穹倾覆、海水倒流。海底裂开无尽深渊,天空也像破碎的瓷器,露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唐燃紧紧圈住程初华,将他的头护在怀里,微微弓起的背部挡去大部分冲击。
尖锐的啸声响彻整片汪洋,有天崩地裂之势、山崩海啸之音。
一瞬的光阴被拉长至千万年那么长,高速搅动的海水让正常速度的动作变成了慢动作。程初华艰难地抬手扣住唐燃的肩膀,腕上红绳脱落,化为一圈红影,消解冲击。
下一刻,万物俱寂。
程初华失去了意识。
……
云家老宅,云书霞来到书房,见满地散落着书籍、纸笔、资料,其中不乏珍贵的古籍,但此刻它们被毫不珍惜地抛在脚下,和废纸一样。
一派杂乱无章中,几个青年人或站或坐,身上穿着数日前的衣服,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毫无形象可言。事实上,他们原本是最在意自身形象的那一类人,对读书做研究也没有一点兴趣,现在模样未变,性格习惯却与从前大相径庭,好像换了灵魂。
确实是换了灵魂。
“没有……怎么会没有……”
黑发青年一目十行翻完手上的史书,随手抛开,嘴里喃喃念道。他皱紧精心修饰的眉,领带纠成一团挂在脖子上,虽然整体狼狈颓废,但精神抖擞,目光锐利,不见半点纨绔气象。
“的确没有。”青年身边,一名披着长发的男子枕着几本古册堆成的枕头,拎着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懒洋洋道:“三千六百年历史,历经二十八朝,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记载过有关诸子百家的事情,偶尔有只言片语出现在奇闻异事中,也不过是为故事情节补充必要的背景,多为胡编乱造,牵强附会。”
“你倒是自在。”有坐在书堆后看不清面容的人温和地嘲讽道,“毕竟百家之学,唯有法家意志贯彻始终。”
男子大笑:“是啊。天地众生皆遵循自然之法,社会运转皆遵循规章律法,哪怕我法家一字未传,精神已弘扬于天地,是以传承与否本不重要。”
第四人闻言,静静地抬眸瞧他:“既无传承执念,你又为何寄体重生?”
“我无意传承,”男子的笑容从嘴角淡去,“只是别有执着。”
最后一人俯身提笔蘸墨,在纸上写着什么,不发一言。
五人安静下来,书房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云书霞等他们都不再开口,放拿着手中之物迈入书房,声音温和如春风化雨:“诸位,可已做好将百家之学重现于世的准备?”
男子挑眉看他,嘴角微微勾起:“以举族筹谋数百年之人道气运为祭,一救胞弟,二是将我们这些死去无尽岁月的残魂拉回人间,寄体重生,先生大手笔。”
“人道气运不属于云家,强行占据必受反噬,不在当下也罪在往后千秋,不如散去干净。”云书霞淡然道。
一言不发的那人终于舍得抬头,微笑着吐出一句:“至于云家未来是否泯然众人,则全看我等传扬之学能否令云家于无所助推中兴盛崛起?”
“是。”云书霞诚实地点头。
男子笑吟吟又道:“此举,一则救人,二则去患,三则埋下中兴之望,先生好算计。”
大手笔,好算计。
这是云书霞近段时间得到的最高评价,出自一眼看尽他筹算的远古诸子。
第四人看看云书霞又看看说话的二人,将一份城市规划图平摊在地,温柔道:“在传承之前,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先生能否解答?”
云书霞看向他:“请说。”
第四人问:“这份‘楚淮市设计图’,为何与太古山海关如此相似?”
“因为……这份设计图出自我云家初代先祖之手,他正是照着山海关建造。”云书霞直言不讳。
“所求为何?”第四人继续问。
“所求有二。”云书霞顿了顿,不是犹豫,而是在组织语言,“一为隐藏真正的山海关,二……关乎云家数百年之求,长生。”
男子眯了眯眼,拎着酒壶坐起:“或许我可以猜测,云家先祖求长生之法,极为残酷?”
“是。”云书霞颔首,“他们葬了一族。”
……
程初华是被庄帅的吱哇乱叫吵醒的。
他睁开眼,楚淮瀑布旁的月光柔柔地落进眼底,照得他心事通明。月色下,唐燃的面容近在咫尺,清晰可见,在他苏醒之前就一直看着他,见他醒了才略微放松,唇角溢出一点笑意来。
程初华眨眨眼,恍惚的心神回归,终于让他察觉自己的处境——他正躺在唐燃腿上。
反应过来,程初华连忙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衣服随之滑落一旁。唐燃顺手捡起给他披上,给旁边还在乱叫的庄帅甩去一个眼刀。
“能不能像个男人,成熟一点?”唐燃恨铁不成钢。
庄帅委屈巴巴:“可是真的很疼啊!”
程初华顺着唐燃的眼神看去,就见庄帅脱了上衣趴在火堆旁边,白皙的皮肤被火光染成暖黄色,而在他暖黄色的背上,一团又一团蓝色的水包牢牢攀附着皮肤。
狴犴拿着一个易拉罐削成的圆柱形铁罐,往里扔一点灵火就给他背上的水包来一下,场面一度神似拔罐。
“这是怎么回事?”程初华刚想过去关心一下,可一起身就又倒了回去,被唐燃接住。
“别动,狴犴大人刚给你处理好。”唐燃扶着他坐下,把他的袖子挽上去,露出从手腕包到大臂的绷带,“那东西你身上也有,要不是我们跟狴犴大人会合得及时,你就被它们活活吸干了。”
程初华看着手上的绷带,让他说得一阵后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我们在水府里遇到的水灵吗?”唐燃问。
程初华点头:“记得,有一只还抢走了半张听命祈生阵的阵图。”
“水灵是神话中的水生族群死后残魂所化,一般十个水生生物的残魂中才有可能出现一只水灵,水府里的水灵不计其数,可以想见那里到底死去了多少水族。”唐燃帮他拉上大衣拉链,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这些攀附在你们身上的水包是水灵怨气所化,在打斗时沾到你们身上的。我和狴犴大人猜测,我们遇到的那些水灵应该是在守卫水府,包括抢夺阵图,也是为了不让听命祈生阵泄露出去。”
“原来如此。”程初华说道,“对了,我们是怎么从水府出来的?现在还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