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这事儿程初华琢磨了很久也没明白,“按理说,国师当以国运为先,但他们所做之事不仅失败,还引来雷劫加身,这可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惩罚,说不定卫朝国祚那么短,也跟此事有关。这样的图谋,陛下能应?”
“如果诱惑够大,也不是不可能。”庄帅一本正经地瞎猜,“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一个皇帝拼着不要国祚也要谋划?”
程初华嘲讽地笑道:“那就只有长生一事了。”
世有长生者,命途最长也不过三千六百年。上至太古神话时代,仙人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即一元寿命,虽漫长,却也并非真正的长生。大约只有天道,能做到亘古长存,真正的与天同寿,可最终它也将随世界崩毁而湮灭。
可望不可即的长生,便是古代帝王的终极追求。
“这都什么时代了,云家还整这一出呢?不能够吧。”庄帅用力摇头,否认这个看似合理的猜测。
“我也觉得荒谬。”程初华自己也不信,“不过,说到长生,我倒是听过一个传说。”
有故事可听,庄帅立马精神了:“说来听听。”
程初华嗦一口西米露,慢悠悠地道:“传闻鲛人一族全身是宝,可泣泪成珠,能织出价值连城的鲛绡。更重要的是,鲛人的血肉,食之可得长生……这里的长生是神话概念,指仙人的寿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真的假的?”庄帅听得一愣一愣的,“鲛人的故事我可没少听,但是没有一个里面提到过这一点啊!”
“传说嘛,真真假假,我也只是个听故事的人,我哪知道是真是假。”程初华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在瀑布旁捡到的那几条鲛绡,“那水府里也有鲛绡,说不定是鲛人住过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它们现在已经去往何方。”
程初华只是借着例子随口一叹,却让庄帅蓦然灵光一闪,随即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程、程初华。”他咽了口口水,头顶发凉,“你还记不记得水府里的水灵?”
“记得,怎么了?”程初华还没反应过来。
庄帅的声音高了一度:“那你记不记得水灵是由什么所化?”
程初华一愣,下一秒后脊窜上一阵凉意,差点没捧住手里的西米露:“记得,它们是……神话中水生族群的残魂所化,一般十个残魂才有可能生出一只水灵。”
水府中的水灵成千上万,不可计数。
“……”
“……”
“呃……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猜的那样,说不定那些水灵都是水府原本的主人四处寻来守卫府邸的,哈、哈哈……”程初华干笑着说道。
庄帅也挤出一个笑容,果断选择放弃这个细思恐极的话题。
两人正相顾无言之时,河里突然传来“哗啦”的出水轻响。他们齐齐回头看去,原来是唐燃冒出水面,向他们招了招手。
“下来吧,我找到路了。”
“哦哦,好。”
两人连忙放下零食和饮料,给自己套了辟水术法,然后先后下水游到了唐燃身边。
唐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借术法之利,很轻松地潜入水下极深的地方。
水下并非全然黑暗,在河底有一团灿烂的金光,仿佛太阳一般柔柔照亮了水底世界,指引他们前进。
在这团金光中间,狴犴端正坐着,身边是一个已经开启的异空间入口。
“河里只有这个地方有灵力波动,藏得极为隐秘,是狴犴大人发现的。”唐燃向他们两人一句话概括发现这个异空间入口的经过,“在入口显现之前,我反正是死活没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个入口。”
“确实藏得极深。”狴犴印证他的说法。
“那咱们这就进去?”庄帅搓搓手,抛开之前让他寒毛直竖的猜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事情的真相。
“对。”狴犴点头,“进去之后,入口便会关闭。当中情况不明,吾等行事务必小心,不可冒进。”
“明白!”三人齐声答应。
他们的秉性狴犴都了解,也很放心,于是不再多加嘱咐,转身第一个进了入口。
程初华和庄帅依次跟上,唐燃殿后,很快他们就都进入了这个神秘的异空间,朝着黑暗中未知的秘密走去。
异空间入口慢慢合拢、关闭,化为一缕不起眼的涟漪,在水底闪了一下便迅速隐没,不见踪迹。
第36章 冥冥之中
穿过最初那一段暗无天日,唯有水声回荡的空间甬道,程初华数着脚步到第三百步整的时候,面前出现了微弱的亮光。
又往前十数步,光芒扩大,一股冷冽的风拂过头发,浸着浓烈而腐朽的血腥气,侵入五脏六腑、刮过四肢百骸,冷得钻心透骨。
这是发于灵魂的冷,穿上再多御寒的衣物也挡不住骨缝里渗出的细密寒意。
狴犴足下的火焰“呼啦”一声迎风而起,金色焰光将空气中的杂质烧灼过滤,清出一方干净的天地。
程初华、唐燃与庄帅三人站在金焰保护圈里,举目四顾,相对无言。
他们很难用语言描述自己正身处的地方,也无法准确形容双眼看到的景色。
以脚下踏着的土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广袤的大地上风沙漫卷、锋鸣呜咽。
黄沙连天,血色深深浸透了坚实,但裂痕斑斑的地面,沙土下埋藏着生锈的刀枪剑戟,矮坡上立起折断的旗杆。褪色的战旗静静铺在坡下,那里有一滩已经暗淡的金红血迹,苍蓝的天像一卷远远铺展的画卷,正衬得无垠的大地萧索悲凉。
这是一处古战场,水府古楼里壁画上画的地方。
“原来这里真的存在。”庄帅深吸一口战场的空气。
即使经过狴犴金焰的净化,吸进肺里的空气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硝烟味和血腥气,这两种气息随血液流向全身,回流至心脏时,激起隐隐的刺痛。
不知为何而痛,但痛得真切。
“走吧,这就是地图上的终点,也是云家费心想要隐藏的地方。”程初华压下无端的感慨,拿出地图展开,对着地图找到了他们现下所处的位置。
地图上那一圈正圆形的水流是他们来时经过的空间甬道,甬道中的水声便是河水流动的声音,只不过被断裂的空间切割开来,与外界的鱼交河相连,却不在此间。
甬道出口开在正南方,脚下所踏就是古战场,旁边用大越文字标注了“安全”两字,只要云家没有对古战场动手脚,他们就能顺利通过。
考虑到这是远古战场,云家与幕后之人应该没那个能力动手脚,程初华并不担心。
“走吧,我们穿过古战场,去故事结束的地方。”程初华的手指掠过那些空白的、不仅没有标注还没有名字的地方,点点处于正中间的红字地区,“山海关。”
听到这个名字,狴犴眼神一动,却没说什么。
唐燃见它欲言又止,尽量克制而委婉地问:“狴犴大人,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知道,但吾不清楚吾记忆中的山海关与此地的山海关是否是同一个地方。”狴犴倒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山海关的事情和盘托出。
山海关是神话时代中的神话,相当于如今已不为人所知的神话遗址,传闻是古天庭的昊天上帝诞生之处。
《太古历—山海关篇》有云:山海关,天帝降生之所也。其形如水无定,其踪如风不可捉摸,凡有形者皆不可见,思之无异,记之以嘱后人。
这段话说的是山海关是天帝诞生之处,其行踪不能追寻,只要是有形之物都看不见它。所谓山海关,在千山之间,在汪洋之下,原本就是寻不得的地方。
“这么说来,那地图上的山海关,应该和你说的山海关不是一个地方。毕竟这里的山海关有形有迹,还有地图记载。”庄帅斩钉截铁地道。
“既然是传说,自有其失真之处,或许传闻里的山海关亦是谬传或虚写,当不得真。”狴犴摇摇头,并不赞同如此草率地下判断,“去看看再说。”
“好。”
卷起地图收好,程初华走在前方带路,在狴犴的提醒下绕过古战场上几处仍残留着灵力波动的地方,很快就走出了这片战场。
山海关在地图中心位置,除了古战场,他们还要再穿过两个无名姓记载的地方。
第一处是座花园,种着许多程初华在水府和楚淮瀑布旁看到过的那种蓝色的花,只不过都已衰败枯萎,留下的是数不尽的枯枝败叶。
花园尽头静静伫立着一株枯死的玉桂树,与水府那株极为相似,可惜死去多年,一点儿灵性也不曾余下。
程初华仰头看枝头凋零的花,想了想,还是折下一枝带花苞的短枝,放入怀里。
“只是不想让它寂寂无名地枯死在这里。”迎上唐燃的目光,程初华解释道。
唐燃垂下眼帘,也弯腰摘了两朵枯败的无名蓝花,一朵抛给庄帅:“就当留个纪念。”
狴犴四爪并拢,端端正正坐在程初华肩头,冷不防问:“你们可知玉桂树的由来?”
“我只知道它是月宫里的花,与一位仙子有关。”庄帅小心地把那朵抖抖就散了的花放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