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离那人只有毫厘,却被一阵剑风刮偏了方向,待到风定时,众人看清,那持剑之人便是沈青竹。
“放他走。”
众人消停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沈青竹。
“甫郎,若你愿意跟我回青玉坛,今日之事,大可翻篇,若你执意如此....”沈青竹好似呼吸困难,每说一个字,声音都在颤抖。
“切记,无论身在何处,都要保全自己,不可意气用事,不可横行霸道,不可....不可忘了。”
“你是我门下的弟子。”
甫郎只是轻哼了声,便带着地图匆匆远去,再不见身影。
好像,从前的一切,都是场云烟。
沈青竹倦了,他无力的躺在地上,看着阴云笼罩着点天空,撇向耳边之人,那人大概也累了。
两人各自无声。
此刻,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骤然间,沈青竹恍如回到了青玉坛,雨落时节,他总趴在窗外赏景,仿佛那一刻,所以的心事和烦闷都被这场雨给带走了。
但为什么现在,他没了这种感觉,乃至躺在这大雨之下,他忽感烦躁。
这一战,是他败了。
沈青竹败的很惨。
“真狼狈啊....”
“哥哥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多少带着几分嘲讽与奸诈,沈青竹眼前出现一张脸,此人笑的狰狞,无不漏出丑恶之态。
沈青竹道:“甫郎....是你安插在青玉坛的间谍吗?”
宁偿道:“哥哥何必明知故问?”
“不过他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沈青竹道:“放过他。”
他早已猜出宁偿下一步的安排——杀人灭口,甫郎对他已没有利用的价值,应当早日铲除祸害。
宁偿眉眼带笑,道:“哥哥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沈青竹道:“吞并青玉坛,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这乃是家父的遗愿,身为长子,我当然该尽孝义之道。”他特意将“长子”二字重读,似乎是为了强调什么。
沈青竹冷不丁的道:“长子?这么快就忘了你那同母异父的哥哥?”
宁偿一颤,随之道:“他一身贱骨,根本不配做长子!”
沈青竹道:“你口中的贱骨,可是令天下人忌惮的武将夜昭?真是那样的话,身为“长子”的你,却始终平平无奇,如此,我倒要怀疑,你是否有做“长子”的资格呢?”
剑风入耳,沈青竹迅速弹起,持剑定身,刚才那一剑,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沈青竹原以为是他身手矫捷,乍一看,困住长剑的是一长鞭,握鞭之人眉峰显露出些可察的戾气,手腕反来,那长剑便从宁偿手中脱离。
千沧雨接剑,便是硬着把那长剑折段。
沈青竹含笑不语,羞怯的瞧着千沧雨。
宁偿轻撇后方,原先埋伏着的万玄弟子像春笋一样窜了起来,人数众多,绝不是沈青竹一人可以抵抗的了了。
在场不止他一个。
弟子们欲要上前,只见宁偿拦道:“你们不是他对手,快退下!”
沈青竹也不出手,默默的看着宁偿带着他的弟子们离去,长舒口气。l
可这一切并没有因此而告一段落,接下来发生的,更让沈青竹等人惊诧。
但凡是个人,见到沈青竹都得让道,男女老少,老弱妇孺,仿佛他就是个招霉气的瘟神。
而他自己早就料到了这种事情,只是将当年他本应该承受的痛苦放到如今罢了。
沈青竹盘腿而坐,收拾行李,竟在行李中见到了已经被甫郎带走的地图。
他不免心惊,莫非,那张地图,已经被甫郎掉了包?他带走的....根本就是假的地图?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青竹奔出门外,脑中浮现起当年流传的故事。
据说万玄宗当年为了选出最有天资的弟子,不惜将他们困在密室中,任凭厮杀,也就是说,只有一位能活。
而活下来的那位少年,则会被当做万玄宗的棋子,任期摆布,直至无用。
当年的密室,就在茅水破庙。
沈青竹用力狂奔,从一开始,他就能感到甫郎与其它同龄人不同,可是,果真像宁偿说的那样吗?
沈青竹心中否定,他跑到尽头,到这里,就不见了脚印。
他腿一软,差些跌落山崖,稳着身子在崖边呼唤,可除了鸟鸣,根本没人应他。
沈青竹跪在崖边,鼻头微酸,他捂上眼,像是下定决心,起身返回客栈。
翻出甫郎行李,他才发现,里面背着的不过是几本青玉剑谱其余的就是一个不显眼的破本子和几块碎玉。
沈青竹翻开那破本子,发现上面所记之事,无不是青玉坛的美好时光。
只有一页,写的很杂。
沈青竹看后,愣了愣。
原来当时,千居寒已经和万玄宗串通,知晓了甫郎之事,准备将他除去,先来抓的只是甫郎一人,池柳硬插手才会被反将一军,匆匆赶来的仇艮为了救甫郎才会被打伤。
而甫郎当时并没有救助仇艮,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有所考虑。
而沈青竹,早就被甫郎在茶中下了药。
也许是为了不让沈青竹知道,他是卧底这件事。
可不管怎样,仇艮的死,对甫郎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抹去的阴影。
杀了这么多人的他,终于有颤抖的时候了。
沈青竹想着,当年他们三人并肩而行的日子,今朝今时,只留下池柳一人....
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沈青竹强忍,抬步敲开池柳房门。
池柳正在画像,见是沈青竹,收了笔,像沈青竹行礼,只是他状态极差,黑沉着脸,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沈青竹道:“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硬撑。”
池柳道:“我没事,掌门勿要挂念。”
“甫郎他......”
“掌门,那位来找过您。”
池柳说这话,等同是赶沈青竹走,沈青竹了会了意思,关上房门。
他从前,是不会这样无礼的。
沈青竹叹气,走下阁楼。
只见千沧雨蹲在路边,手上刻着什么,沈青竹溜过去偷看。
发现他正在刻甫郎,上一次刻的是仇艮。
沈青竹道:“甫郎还没死,就不需要了。”
千沧雨回头,道:“可不在身边,总会不习惯。”
沈青竹道:“总会回来的。”
千沧雨站起,道:“别人不清楚,我清楚。”
“想哭便哭,别憋在心上,会憋坏的。”
沈青竹道:“可....那孩子见到又要说我一脸丑样了。”
“他可机灵了。”
千沧雨道:“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偷偷哭,让他看不见,不就行了吗?”
沈青竹点头,抓起千沧雨袖子盖在脸上,看来还是不愿让别人见到自己这幅样子,千沧雨忽然看见,他脖子边留下的泪痕。
又过几日,沈青竹终于打听到,一旦万玄宗抓住间谍,会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法子逼他服软,供出底细。
大概甫郎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抵抗不了,才会选择那条路的吧。
那条归宿。
这么多年,光是沈青竹看见的,就有百来次,甫郎总是在夜里惊醒,突然大叫,突然大口呼吸,那种状态,是下一秒自己就要丧生的感觉。
沈青竹在夜里翻来覆去,将万玄宗那张地图握在手心,突然撕成碎片,撒在空中。
☆、第九十九回 险境
次日晨时,沈青竹起了个大早,扒在池柳房门上偷瞄,时不时趴下,又或是倒立,总之各种姿势,想尽法子的偷窥池柳。
可房间里连呼吸声也没有,沈青竹便踢开了房门,屋里果然没有池柳。
上吊了?
沈青竹慌张的跑向里屋。
见还是无人后心安了些,却还是没有舒心。
他抚摸地板,上面没有留下任何迹象,池柳大概是为了不让沈青竹知道他行踪,而特意提鞋出去的。
不过好在,清心能感应到他。
这一切还要从之前说起,那日茅水,弟子们找到他正是因为,剑灵之间互相感应的缘故,而这一路走来,佩剑们应该认识的差不多了。
以沈青竹对清心的了解,差不多是它先搭讪的,不,肯定是它先搭讪的。
之后沈青竹就去打听了一焦,因此发现了池柳的动机。
道家今日会在茅水地界,加强防守,大约午时就到了。
得知消息的沈青竹顺着佩剑飞往破庙,屋中的少年拿着扫帚,将屋中灰尘一概扫除。
沈青竹道:“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少年道:“掌门....”
“这样就可以了。”
沈青竹道:“可以什么?”
“没人知道,这是他做的了。”少年恍惚,只知道做眼前的事。
这灰尘,沈青竹与他都清楚————是人的骨灰。
“池柳,跟我回去。”沈青竹拽着他往外走。
池柳道:“掌门,老实说,您早就怀疑甫郎了吧?”
沈青竹听后一惊。
这是池柳会说出的话.....
沈青竹道:“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担保。”
池柳道:“我不想回青玉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