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半天,南宫凌不打算忽略这个问题,因为黎雪晗终究还是要知道的。一直对自己喜欢的人有所隐瞒,毕竟不妥。
晚风不停吹着风铃,叮叮当当带出优美旋律。黎雪晗听清优美的旋律中夹杂着一个简洁的话语,像是风中叹息,梦中呓语,如此之轻:“是。”
黎雪晗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清澈,仅剩一丝讶然和困惑。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松开,不再憋得那么令人喘不过气。
南宫凌看他一脸像是在问“你为什么会是皇帝”样子,解释道:“那年,和我一起到人界办事的手下不小心吓死皇帝。皇帝命不该绝,所以我才会附在皇帝身上,替他活下去……”
南宫凌附身在皇帝身上的原因是这样的。那天他带着赫连凡和几个下人一起追着一个行刺的混蛋,然后这个混蛋就逃到了大梁皇宫,偏偏皇帝当时爱女新丧,心脏很脆弱,又患有心疾,阴差阳错在福泽殿看见一个半透明白色的人被一个黑衣的半透明人追着闯了进来,而且就在床边。皇帝以为这两个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当即心疾爆发,吓死了。
随后冲进去的南宫凌灭了那个叛逃的白衣混蛋后,尉迟公公碰巧在这个时候进来,然后赫连凡又以为是哪个混蛋,一掌过去把尉迟体内的魂魄打了出去。南宫凌瞪着这个平时看起来很有用,关键此刻却其实是个猪队友的赫连凡,一只手拴在他的脖子上,道:“是不是想死?”
人的生死不是任何人能够掌控的,如今皇帝驾崩,王爷篡位、将军围城、改朝换代这些事都有可能发生。为了避免大梁国运变更,避免人鬼仙界发现这件事,赫连凡附在尉迟公公身上,说服南宫凌大半天,被南宫凌打了几掌,之后南宫凌才勉强答应。
然后后来被南宫凌附身的皇帝就遇到了许多麻烦事,比如三天一次伺寝的破规矩。说实话,皇帝后宫的那些女人南宫凌是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不愿碰。还好后来命运让他遇见了坠落凡间的黎雪晗,也就是被人拐卖进宫的刘二丫。
再然后才有如今的梦境。
“气不气我瞒你?”
南宫凌静静地看着他,轮到他有那么一点点担心了。谁叫他只认得小时候的黎雪晗,不知道当时的刘二丫是长大后的黎雪晗,对他不好,让他睡在地板上,还说他喝酒失态把他赶到盛樱殿另住,第一次见面还掐过他的脖子……南宫凌甚是后悔,终于体会到黎雪晗刚刚为什么会闭眼了,现在南宫凌也很想闭眼。
淡淡的百花香气沁入心扉,黎雪晗道:“不气……是你就好了。”
是你就好了。至少皇帝不是个酒后浪荡蛮不讲理的人,记得当时吐了一大滩的血,意识也模糊不清,皇帝强行吻了他,也许是在为他渡气。而且黎雪晗这一生,只被南宫凌吻过,这么想心里舒坦多了。
当初若不是皇帝把他留住,他在宫中的那段日子,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其实,南宫凌这个皇帝也确实对他挺好的,他中箭昏迷的时候照顾了他两个月,之后还带他出宫,带他游湖,知道他喜欢吃樱桃,还把樱桃树移植到福泽殿,就好像之前南宫凌在竹屋后方种满樱桃树一样,仅仅是为了能让他吃到最新鲜的樱桃。
黎雪晗想着,想着,心里暖如春阳,不由露出如花的微笑,双眼亮如漫天星河,看得南宫凌……恍神。
第43章 情伤
梦境总是变幻无常,魅之境也不例外,一觉醒来竟是三百年过去,三皇子延玥的儿子已经出生,而且已经长大,今天是小初十三岁的生辰。
小初虽是天帝目前唯一的天孙,却是延玥和宫女所生,生辰宴并没有办得多气派,天帝也只是差浩凡送来了生辰礼,自己并没有亲自过去。前去贺寿的除了众皇子之外,还有一位天后娘娘。
黎雪晗跟着四弟延昩去了彩幻宫一个上午,大家围在一起简单地吃个饭,就像是一家人小小的团聚。吃饭送礼之后,天后娘娘带黎雪晗去了二皇子延享的溪帘宫小坐片刻。
溪帘宫有金色的琉璃瓦铺顶,玉墙宫殿被照得金光闪闪,像沐浴在金色的海洋,抬眼可见鸟儿在空中旋绕,低头可见鲤鱼隔着琉璃板在底下游动。
端坐于大厅玉椅上的天后娘娘生来艳丽,如娇艳的牡丹,就算过了三百年,脸上却半点岁月痕迹也无,一身金袍光鲜亮丽,衬着美丽的容颜,就好像一只在天盘旋的凤凰,如此高贵,与天帝在一起,可谓凤舞龙蟠。
天后娘娘去了溪帘宫之后有点疲惫,看上去还有些憔悴,咳着咳着还咳出了血。黎雪晗看着很是担心,毕竟他自己也曾经有过咳血的经历,而且咳血只会越咳越多,可不能忽视。
黎雪晗问道:“娘娘怎么了?怎么会咳血?”
二皇子延享叹了口气,道:“母后年轻时被人害过,中过毒咒,至今还解不开……”
天后娘娘擦去嘴边的血,喝了一口宫娥奉上的三色花茶,笑道:“没事……这毒咒无解,本宫也都习惯了。”
虽然毒咒这种东西黎雪晗也不懂,但应该和中毒差不多,也许会有相克之物可以治之。黎雪晗看她面色发白,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毒咒了吗?”
延享想了想,道:“有是有,但……没人试过,能解不能解,还未可知。”
天后娘娘又咳了一口血,黎雪晗忧心道:“但,试一试对身体无害吧……二弟可知那解毒咒之物在何处?”
延享看了天后娘娘一眼,天后娘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似很严重,延享道:“听闻凡间有一灵石,白色,环形,灵石上还有红色斑点,有解毒咒之效,不过,需佩戴长达一年才能将毒咒彻底清除。”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如今这灵石也不知在凡间的哪个地方,我们身为天帝之子,又不能随意下凡,若是要找,恐怕有些难。”
黎雪晗觉得延享口中形容的灵石有些熟悉。白色,环形,还有红色斑点,那不是他随身佩戴的项链吗?黎雪晗也没有多疑,取下脖子上的项链递给身旁的延享,问道:“二弟所说的灵石,是不是这个?”
延享拿着灵石就着门口照进的日光端详端详,再起身拿去给对面坐着的天后娘娘瞧瞧。天后娘娘看了看,摇头道:“是这枚灵石没错,但没有九毒真血,也是无济于事。”
延享困惑起来,道:“九毒真血?这……只有魔族才有啊……”想了想,转头看黎雪晗,“我听说……大哥的父亲,好像是魔族……”
黎雪晗之前听南宫凌说过他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并未曾听南宫凌说他父亲是什么魔族,听延享这么一说,有些讶然。若是真的,那天帝收一个魔族后人做儿子,岂不是很荒唐?而且,据他所知,魔界和仙界并无往来,魔族后人,又岂能进入仙界?
正这么想,天后娘娘又咳出一口血,扶着金玉小几,差点就要晕倒,延享和黎雪晗上前去扶。延享担忧地道:“母后,您再这么下去身子哪受得住,不然就用大哥的血试一试吧!”
天后娘娘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望向黎雪晗,轻如游丝的声音道:“可以吗?”
黎雪晗曾经用自己的血给皇帝疗伤,一瞬间伤就好了,连疤痕都没有。他见证过自己所谓九毒真血的奇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金刀在手腕四指开外的地方划破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流出,像细瓷上绘了一抹红色条纹。血流在琉璃碗中,一滴一滴,直到盛满为止。
放血的过程很疼,但黎雪晗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痛苦之色,一声未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暗自咬牙忍着放血之后隐隐的眩晕感。宫娥给黎雪晗处理伤口,在血口上缠上一圈圈的白纱布,缠得不薄不厚,刚刚好,广袖遮上,瞧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天后娘娘握着手中冰冰凉凉的魅之石,弱弱的声音道:“这枚项链……”
黎雪晗道:“没事,娘娘先拿着吧。”
天后娘娘笑了笑,道:“多谢……”
黎雪晗微微颔首行了个礼,道:“娘娘好好养伤,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我过来。”
退下之前,天后娘娘叫住他,道:“此事,莫让你父皇知晓,本宫怕他会生气。”
黎雪晗之前吐血的时候怕皇帝担心,也不敢让皇帝知道,有些感同身受,很理解地道:“好。娘娘放心,我不会告诉父皇的。”
船只分花,在怜花湖上缓缓游动。黎雪晗放了一碗血之后有些疲倦,船只轻微晃动,像个摇篮,催他入梦。说好的游湖,黎雪晗却不知不觉靠在南宫凌肩上睡着了。
有人坐在露台上,绿色的衣摆随着双脚腾空的踢踏轻轻飘摇。少女头戴五色画圈,一头青丝犹如一笔泼墨,整齐散在身后。一名手握拂尘的蓝衣男子踏入连理宫,穿过长廊,步入寝宫,走到少女边上,唤她一声:“柳青上神。”
少女回过头,秋水般的双眼明显带着幽怨。这张清丽脱尘的脸与黎雪晗有九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漂亮眼睛中暗藏的情绪和看人的眼神。
黎雪晗在边上看着,却像隔着一片透明琉璃,看得见,却碰不着。他看着那位名叫柳青的少女接过浩凡递给她的红色玫瑰,怨道:“好一个龙吟,整天就知道叫你来送花,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他有这么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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