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贵妃在霍公公的搀扶下来到刘二丫跟前,语气咄咄逼人,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贱人。你扰乱陛下的心智,让陛下做出那么多荒谬之事,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呵……本宫想是没有,一个贱人怎么可能心中有愧。“
刘二丫低着头,想说陛下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卫贵妃没有给他搭话的机会,继续道:“怎么,抢走了本宫的丈夫还想来抢本宫的下人?你觉得你什么身份?你有资格吗?“
板子还在噼啪噼啪地响,刘二丫小声道:“我……确实没有资格。但是……别打了……”
“好啊。”卫贵妃冷笑一声,自太监手中夺过板子狠狠地朝青衣太监背上打去。青衣太监当即吐出一口血,刘二丫连忙求道:“别打了!”
卫贵妃望向他,嘴边挂着笑,笑容却似藏着一把锋利的刀,欲将眼前之人的瘦弱身躯无情刺穿。院中红樱垂在黑瓦上,有落花顺着围墙飘落而下,卫贵妃道:“你知道本宫为何要打他吗?本宫不但要打他,还想杀他。如果不是他,本宫的安儿就不会死,是他害死了安儿……你说,他该死不该死?”
提起“安儿”,卫贵妃怨恨的眸中泛起难以察觉的水雾,一抬眼,水雾便如风散去。刘二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人死不能复生……他死了,公主也活不过来……公主……她不会希望有人为她杀人。”
卫贵妃脚下一绊,被霍公公扶住。金丝手绢捂在嘴边,卫贵妃笑了几声,朝霍公公道:“你听听,哈哈哈,你瞧瞧……贱人都是一副德行。”眉眼间已恢复了以往的狠辣,卫贵妃俯身凝视着刘二丫,道:“你想要本宫放了他是吧?那本宫不打他,打你可好?”
青衣太监立马跪到卫贵妃脚边,双掌盖地,额头磕在交叠的手背上,道:“贵公子与臣素不相识,不是来求情的,恳请娘娘莫要迁怒贵公子。”
闻言,刘二丫道:“不,我认识你的。”
这名青衣太监五官端正,样貌和善,是从后乙门接刘二丫进宫的太监。也就是那名点醒刘二丫是被人拐卖进宫的梁公公,梁语德。
梁公公仍是跪拜在地,背上的血将青色的衣袍染红,语气却平静依旧,道:“臣与贵公司素未碰面,贵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刘二丫很认真地道:“我没认错,我记得你的,梁公公。”
梁公公眉头紧蹙,卫贵妃笑了笑,道:“很好。”拿起板子,“那这一仗,你便替他受吧!”
染血的板子打在刘二丫背上,在靛蓝色的锦袍上盖上了浅浅的红印。板子落下,刘二丫以手撑地,又痛又麻的感觉在背上蔓延开来。脊椎那处,尤其疼痛,刘二丫却未吭一声,咬着牙,闭上眼睛等着挨第二板。
男子汉大丈夫,挨巴掌挨板子算不上什么,在这深宫之中,对他有恨有怨的人不少,他是要习惯的。他不恨谁,也不怨谁,认为卫贵妃痛失女儿后又被丈夫抛弃很是可怜。心中有气,憋住怕是会憋出内伤,能发泄出来是件好事。他就当做是做了件好事。
眼看卫贵妃扬起的第二大板就要落下,耳边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是在做什么!”
刘二丫睁眼一看,皇帝和尉迟公公不知道何时来到此处,三两步已经走到了眼前。边上几个行了个礼,卫贵妃冷冷一笑还想继续打,却被皇帝一手夺过手中的红木长板,抛到了数丈之外。
红木长板摔在围墙上,断成两截。太监几个见状即刻跪拜在地,霍公公道:“陛下息怒,小太监犯了错,贵妃娘娘只想小惩,不料贵公子前来阻止,冲撞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才……才……”霍公公颤抖着身子,说不下去,卫贵妃道:“这贱人不懂后宫规矩,臣妾教教他难道有错?”
皇帝除了稍微有点愤怒,没有别的表情,三言两语对刘二丫的维护之言就把卫贵妃气得摔门而去。玺春殿大门碰的一下关上,掀起门前落花,皇帝凛声道:“限卫贵妃三日不得踏出玺春殿半步。“
刘二丫心想坏了,闹了这么一出卫贵妃的心又碎了。玄青衣袍停在身前,皇帝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
刘二丫其实早就想起来了,只是双腿瘫软,丝毫使不上力气,又想起昨天喝醉酒得罪了皇帝,低下头惭愧地道:“陛下恕罪……是我惹陛下不高兴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知道错了,陛下不要生气,莫要气坏了身体……”想起了卫贵妃,又道,“还有……别怪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没有错。”看了眼梁公公,接着道,“梁公公也没有错,恳请陛下莫要怪罪他们。”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刘二丫,双眸冬天似的寒。尉迟公公道:“语德是承秀殿的人,如今昭康公主已薨,已经没有主子可以让他伺候了。”转头问梁公公,“你明知道贵妃娘娘不喜欢你,何不另寻新殿,伺候新的主子?”
梁公公听言,皱着眉头犹豫着。
刘二丫觉得梁公公是提点过他的人,也算有恩,便弱弱地问道:“陛下,能不能让梁公公……来盛樱殿?”水灵灵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望着皇帝,皇帝高冷地“嗯”了一声,一旁的尉迟公公却道:“陛下,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新来的嫔妃是不能自己挑选太监宫女的,除非……有令牌。”
刘二丫跪在冰凉的青石地上,脚边衣袍被边上的积水浸湿,皇帝从广袖之中摸出一块纯金的腰牌抛到刘二丫手中,冷声道:“起来。”
手中的令牌没有字,下面绑着一束黑线流苏,金亮的牌面上刻着一条卷曲的龙纹,金龙活灵活现的,似被封印其中。刘二丫抬起头,小声问道:“陛下……还生气吗?”
皇帝望向别处,沉默不作答。皇帝娶纳后宫这么久,没有一名嫔妃得过御赐令牌,尉迟公公一边恨自己多嘴让皇帝崩了人设坏了规矩,一边笑笑道:“陛下将御令赐予贵公子,自然是不生气了。“
刘二丫又道:“那我还可以继续伺候陛下吗?”
尉迟公公道:“当然可以了。”
本来刘二丫还以为,皇帝把他赶到后宫住是不想让他留在身边伺候了。现在一听可以继续留在皇帝身边服侍,刘二丫眼中似有星辰闪烁,笑容灿烂如花。他朝皇帝拜了一拜,道:“谢陛下。”旁边的梁公公也跟他一起拜谢。
皇帝张了张嘴,尉迟公公知道他又想叫他“起来”。原先皇帝高冷淡漠,同样的话绝对不会说上三遍,眼看人设又要崩,尉迟公公抢先发话:“贵公子请起吧。”
刘二丫笑了笑,总不能跟他们说明自己的腿有些毛病站不起,而且好像还真没有人走路走到一半会腿软下跪的。想想皇帝政务繁忙,这点小事不好让他操心才是,也许再缓一下就能站起了,便道:“陛下先回吧,我……一会儿就起。”
直到一黑一绿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刘二丫呼了口气,梁公公起身扶他,他却摆摆手,道:“没事,我再跪一会儿。”他按了按隐隐传来酸痛之感的膝盖,脚跟恢复了知觉和力气,却因为跪得太久一顿刺痛酸麻,一时半会儿实在起不来。
阳光渐明,隐隐约约能听到院内传来瓷器摔破之声。刘二丫由梁公公扶着,抬头望了眼玺春殿紧闭的大门,踉踉跄跄地走回了盛樱殿。
暖风吹过,淡淡的玉兰花香在屋内弥漫。梁公公端坐于檀木四方桌前,背向着门,刘二丫从床边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瓶创伤药。依着日光,耐心地为梁公公上药。
看着梁公公眉头紧蹙,必是疼痛难忍,刘二丫想起在沛州药铺曾经听过分散注意力可以缓和疼痛之说,于是找了个话题,问道:“你一进宫就在公主身边服侍了吗?”
梁公公回答道:“臣五岁入宫,十四岁才进承秀殿服侍昭康公主。”
刘二丫惊讶地道:“五岁就进宫了?”抹上膏药,“那你之前是在玺春殿伺候贵妃娘娘的吗?”
梁公公摇摇头,道:“臣五岁在先皇身边当差,六岁被派到礼士阁吏……后来才进承秀殿。”
刘二丫问道:“书吏是负责抄书的吗?“
梁公公道:“是。”刘二丫又问,“那你为何会被调到承秀殿呢?”
梁公公答:“陛下想让臣当公主的伴读,公主怕生,陛下便让臣在公主一岁时到承秀殿照顾公主。”
屋外日光渐收,空中飘着几朵乌云,像泼了把墨,很快就要下雨。
在点点的雨声中,梁公公说起了一桩往事。往事的开始,也是阴沉沉的雨天。
承秀殿院内有一片小莲池,昭康公主在莲池边上的凉亭读书,每次读累了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到小池边上玩耍。平时卫贵妃会在一旁监督陪读,偏偏那时从宫外回来的皇帝去了玺春殿,买了卫贵妃最喜欢的古董青花瓷想给卫贵妃一个惊喜。卫贵妃的贴身宫女小燕悄悄地把皇帝去了玺春殿的消息告诉了正在亭子里喂昭康公主吃粥的卫贵妃,卫贵妃心中一喜,当下放下了瓷碗,回了玺春殿。
那时的皇帝很懂浪漫,大白天的就给卫贵妃放烟花制造甜蜜气氛。噼里啪啦的烟花在带着蒙蒙细雨的阴天亮起,犹如浊潭中开出的艳丽花朵,一朵一朵绽放其间。被爹娘遗忘的昭康公主很无聊,使唤梁公公去屋中书房找一本名叫《狐妖与鬼王》的言情话本。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给情窦未开的小公主买言情话本,但既然公主喜欢,那便全都买吧,管他言情、亲情还是友情,就像空中那几朵烟花一样,即便是白天,也照样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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