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让他们先去休息了。”
“今天灯节如何?”灼炀逡巡一圈,只见那两个锅还摆放在那里,只是里面的莲子羹和澧泉都已经饮用完毕。
“很好。”清渝站了起来,正要挥手拂去镜中印象,被灼炀拦住了。
灼炀看着镜中繁荣人间和万家灯火,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忍不住想着龙族果真都相差无几。盼望着喧嚣,却又非要孤独守在一处。
“喜欢什么样的灯?”灼炀还不放过,又追问起昨日的问题来。
清渝敷衍道:“都喜欢。”他见灼炀阻拦,便也就不管镜子,任由其继续映照着凡间,径直往外走,“走吧。”
灼炀见清渝催促,自然跟上,他得寸进尺地追问:“连下凡去寻狼族都要我陪着,是否说明我们真是挚友了?”
清渝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灼炀还不知道清渝连私自下凡的灵力都没有了,此事不宜让其他龙族小仙知道,顺势凭借灼炀来到此界。
甲狮山上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水从山顶流淌而下,泥泞混着杂草堆积在山底,暴雨使得整个甲狮山显得可怖骇人。
灼炀和清渝到达狼族所在地域时,那里除了趴着的刃凌,已经只剩下两条幼狼。
“刃凌。”清渝唤。
刃凌缓缓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眸子望向清渝,清渝此刻却将眼看向了灼炀,灼炀明白过来,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又有些不甘心,清渝安抚地冲他点点头。
灼炀用唇语说着些什么,清渝微怔而后点头。
这时灼炀才继续后退。
刃凌一直安静地看着两人。
清渝往前走近了一步,在靠近刃凌的时候蹲了下来:“你也在天道之中,是吗?”清渝心中隐又猜测,却又不确定地说,“如果我灭亡,你们狼族也会灭亡。我,你,貔貅和灼炀,本来在天道之外和谐相处,一切安好,只是这奇怪天道将我们四人都卷了进来,才会导致我们成为当下模样。”
刃凌眸子中闪了一丝光,那光太黯淡了,根本看不清。
此刻一阵雷鸣击下,模糊两人视野,刃凌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躯,微微扬起头:“清渝,清渝……”他声音微弱。
“你想起了什么吗?”
☆、第 68 章
第68章
清渝将自己刚才在龙乾居中所梦所见告知刃凌,又将天帝同他说的天道不可解也一一述说:“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个梦不是虚假,如果我们最初关系亲密,那你和貔貅究竟是因为什么落到此地步?”
刃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此间能不能说。”他看着远处模糊的红色身影,雨水在其身上蒙了一层淡淡水汽,虚化整个身躯,话锋跟着转至那人身上,“心悦灼炀吗?”这一句来的如此突然,又好似刃凌一直密切注视着九天发生的事。可囚于此地的狼族,几乎灭亡的狼族又怎能知晓那天上情况呢?
清渝看起来颇有些意外,却没有快速而果断地回答此问题。
雨滴落下,清渝隔着雨雾看向远处的灼炀,他无法形容最近因诅咒带来的各种影响,“心悦……不,怎么会是心悦呢?”
刃凌耷拉了下眼皮。
“不是心悦的话,人间怎会发生君臣合葬?你该比我更清楚龙代表帝王,凤代表臣子,龙凤倘若关系不稳,将影响下界君臣关系,可同样的,龙凤若是关系亲密无比,甚至越过了界限,人间君臣也会受影响,”刃凌说话的声音断续又无力,每一个字却像是冰冷的刃,无比锋利地刺出来,字字珠玑,“龙凤相爱,君臣合葬。”
清渝犹在那“龙凤相爱,君臣合葬”八字中震惊难言。久久不能言。
就在前不久的极东海域,他们刚见证一起君臣合葬的……幻境。清渝醍醐灌顶般道:“……太元年间,君臣合葬,臣子墓上有金龙缠绕,其余臣子背离伦理,拥护那死了的臣子的亲人为帝,是因为龙凤——”那“相爱”两个字,清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所以修册上没有这段历史是因为我们都入了天道,”这样一想,总算合乎理由,“那段幻境或许真的不是灼炀手笔,是天道在警醒。”
刃凌不反驳,便是默认了清渝的话。
“……怎么……可能……”清渝艰难地开口,“我同灼炀怎么可能……”向来镇定自若,就连得知自己可能灰飞烟灭都能快速冷静下来的清渝第一次出现了慌张的神情。
清渝向来思维敏捷,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之中还能将当下的情况同之前的境遇相互结合照应,就在这瞬息,他猛然想起了他和灼炀经历的第二场幻境,他想要加速劫难,主动告诉了那小狐狸在经历情劫,同现在刃凌主动告知自己何其相似。
清渝突然明白为什么就连天帝都说这天道不可解,为什么貔貅和刃凌分明是自己的好友却看起来总是在算计自己,为什么他手上的黑龙竟然需要灼炀来解,现在想来如此明显的关联,他竟然一直被绕在天道之中,迷茫无知。
清渝摊开掌心,上面只有点点惨淡的灵力。
“天道,天道……”清渝突然笑出了声来,“太可笑了,什么天道,这算什么天道?”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紧盯着刃凌,“我现在经历的哪里是天道,是——”
幻境之中,羡水看了那些人与妖之间的情劫,傻乎乎地对着清渝心生爱慕,继而问了愚蠢的问题,他问清渝,他们两人也在经历情劫吗。
如此愚蠢的猜测。
当时的清渝这般想着。
刃凌虚弱而坚定的声音传来:“是情劫。”
此刻电闪雷鸣,乌云滚滚而来,像压境的军队整齐踏来,遮蔽他们上方的天空,那响雷落下,几乎盖住了刃凌的声音,可清渝就是听得如此清楚。
这三个字狠狠砸在清渝头上,他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所以你和貔貅……”他头痛不已,想起了貔貅设下的那个幻境,想起了被困在这里却像是知道内情的刃凌,想起了梦中康健,现在却遭受惩罚的两人,“你们落到现在的下场也与我有关吗?”
刃凌只静静看着他,那双眸子沧桑中透着绝望。
“与我有关。与我和灼炀有关。”清渝的声音中有些颤抖。
刃凌抬头抬久了,有些困乏,他垂下来,下颌搭在前爪上,半阖着眼:“我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貔貅应当也是这样想。”
这话更变相证明了刃凌和貔貅会受天罚均同清渝有关。
清渝想起唯唯诺诺,因为只进不出而成为龙族异类的貔貅,想起他总是格外关注着自己和灼炀,再想起貔貅带他来甲狮山时说刃凌看见自己会高兴,而刃凌,眼前的刃凌带着族内剩下的两匹幼狼,即将面临灭族。
“如果这是我的天道,”清渝深吸了一口气,“同你们有何关联?为什么要闯进来走一遭?”清渝本以为自己独自消亡,却未曾想还有人跟着一起受苦。
刃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闷笑:“……忍不住啊。”这四个字含着多少辛酸。
清渝本意抵达嘴边的话消了下去,反复几次,最后才再度问:“可有解决办法,就同幻境中寻找仙水一样,可有解决办法?”
刃凌摇了摇头:“清渝君,难道你能解这天道吗?”
又是一阵雷鸣。
像是天道为了证明什么般,清渝脚下一个颤抖,双膝同时跪地,他头痛欲裂,手臂的疼痛传达到心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不断刺着,往里旋转着。
“清渝?清渝??”刃凌慌张地喊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清渝一手手指狠狠插入泥土之中,另一只手按在胸口,痛苦至极的他竟有些想笑,是啊,他连这天道都解不了,又怎么能救下整个狼族。
自己都将要灭亡,还妄图拯救别人。
刃凌拼尽全力,挣扎地往前爬了两步,他冲着远方模糊的身影竭力嚷道:“灼炀!!!!”这几乎耗尽了他剩下的所有力气。
雷鸣之中,这声嘶喊几乎被淹没,可灼炀似有所感应地望了过来。
那大雨之中跪着的身影如此狼狈,灼炀思维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在他身体迅速地做出了行动,往前跑去,此刻的清渝和刃凌都没有用灵力作为屏障,全都被雨水淋着,刃凌无力地趴着,清渝跪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污泥。
“怎么回事?”灼炀一手揽过清渝,同时狠厉地看向刃凌,“你做了什么?”
凤族和狼族本就不合,清渝仅仅同刃凌谈论了一会儿就如此模样,不怪灼炀起疑,刃凌倒也不生气,看起来更关心清渝君的身体:“你先带他离开此地吧。”
刃凌本是一小小狼族,面对灼炀竟然直接称呼,不惧怕不胆怯,这份不礼貌中透着某种奇异的亲昵,灼炀皱起眉头,此刻却不是细想这的时候,他一把抱起清渝,正要离开,又听身后的刃凌道。
“灼炀,如果此间的你也心悦清渝,就别再伤害他了。”
灼炀站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隔着雨雾看着奄奄一息的刃凌,张狂笑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
刃凌默默看了会儿,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