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帝都无法解开的天道竟是要让他走向灭亡。
他觉得有点荒唐,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顺着灼炀的话应下来:“好啊。”
淸渝无力对抗此天道,道不可解,与之有些千丝万缕关系的灼炀也解不开,他如入了蛛网的昆虫,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要被吞噬,无力挣扎。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恶事才能招致天道消磨掉他所有灵力?
仅仅因为在那场幻境中偷偷保留记忆,最终还与羡水……
灼炀听着淸渝的应答,心下满足,“现在好点了吗?”占够了便宜,心思便活络起来,“要不要喝点醴泉?九天里再没有比我那更清澈甘甜的泉水了。”
凤族向来喜净,对食物极其挑剔,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传言他们的泉水经过一层一层灵力过滤,纯洁至臻,回味甘甜无穷。
以龙凤之前的关系,龙族自然不曾饮过凤族的醴泉,这时被灼炀拿出来献宝一般的说,淸渝本不想饮,可他需要灼炀离开此地,留给他一个清静的空间。
淸渝点了头,好似点头就够了,灼炀就已经像极了高傲的凤凰,恨不得翘起那赤红羽毛来。
等到大殿空无一人,淸渝幽幽舒了口长气。
他站了起来,来到镜子前,画面闪过,人间熙攘场景再度浮现,烟火气弥漫,抚慰人心。清渝心气不宁时便静看人间景,不同于超脱凡俗的九天,凡人们之间互动频繁,喜怒哀乐浮于面,那个笑着的男人正牵着一个赌气的孩童,一旁抱着簸箕的妇人行色匆匆,远处两个老人在柳树下下棋……
清渝眼神一一掠过,忽而闪过一蓝色身影,他没能捕捉到,心思已经转回刚才所想。
这所谓的天道是还罪吗?撇去最初龙凤不和,两族争斗不断,唯有一件事是他愧对灼炀。
那红床之上,被翻红浪,混乱到几乎不可忆。
此事不可宣之于众,一旦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将幻境中发生的所有事全部隐藏。加上诅咒纠缠之时,终究是灼炀屡屡帮助他,他更是要将这幻境中的一切埋藏在深处,不露一丝马脚。
在外守门的龙族小仙见灼炀君离去,探头来瞧需不需要进来,都被淸渝挥手打发走了,算一算时辰,灼炀又该回来了。
清渝君自认冷面冷心,可对着灼炀。
“快来,”灼炀那一袭红衣,刚进入这大殿就被清渝捕捉到了,“我给盛了一锅。”灼炀拎着的锅同之前在凡间盛莲子羹的有些相似,清渝还未问,灼炀已经率先解释,“你们明天要吃那莲子羹,正好同这澧泉放置在一起。这盛具大小,花色倒都挺适宜。”
两个锅看起来精致可爱,就是被灼炀拎在手里总有一种贵人做工的荒谬感,他自己没有感觉,抱着锅还兴致勃勃地询问着明日他们龙族灯节怎么过。
“你们也要放灯?”灼炀将那澧泉放在一旁。
龙族过灯节并不会和九天听音宴一样正经热闹,本就是循着感恩民间百姓,多了一层祈福之意,不过就是同那些凡人一样聚集在一起,看着镜子里的昌盛之景,吃着难以下咽的莲子羹,说一些人间事。
“不放,”清渝掩去镜中影像,“偶尔会有小仙买些灯挂在殿内。”
灼炀“哦”了一声,又问:“你喜欢什么造型的灯?”
清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经灼炀提及,竟突然想起了幻境之中,那一抹独坐在一角快要魂飞湮灭的身影,丑陋不堪的道士,只能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对偶人,那是他拱手让出去的情。
“龙?”灼炀还在兀自猜测,“龙分几种,有些身形狭长,有些爪子硕大,有些身泛五彩,你属于哪种龙?”
说来好笑,两人争斗了这般久,竟然还未看见过对方真身。不同于凤一族均一身赤红羽毛,龙族则各有姿态。例如貔貅身形为龙,其肩长有不可飞的翼,且头生一角;而沄池则周身青色,体型较小,尾巴短而长有刺。
至于清渝。
“白龙。”清渝回。
“周身雪白?”
“嗯。”
灼炀笑了:“那肯定很好看。”
两人都絮絮叨叨说了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大多灼炀在问,清渝回答,同人交谈是灼炀的长项,对于清渝来说却不是,往往灼炀问一长句,清渝不过回答一两个词,可即便这样,灼炀仍旧在不断地寻找话题,从龙族聊到了凤族,再聊到了九天。
“九天上还有哪里没去过吗?”灼炀这句话同无数小仙说过,下一步便是带着小仙去她没去过的地方,小仙往往感动极了。
可清渝却反问:“你去过甲狮山吗?”
灼炀一怔,这才摇头:“没有去过。”
“也是。”
“怎么了?”
天道的中心是他清渝,灼炀哪里清楚,灼炀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我想再去看看。”
灼炀僵住,他们凤族同狼族关系一向不好,狼族被罚于甲狮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听闻狼族即将灭族,当下前去就颇有些挑衅的意思,他现在正沉迷于逗弄清渝君,并不想节外生枝。
灼炀偏头,恰好对上清渝的目光,澄澈如清泉,动人极了,往日似被冰雪覆盖的溪水正逐渐破冰而生,潺潺流动,不知是否是因为诅咒横生,使得清渝消去了寒冷,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鬼使神差地。
灼炀想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鬼使神差地灼炀点了点头。
☆、第 66 章
第66章
灼炀离开后,龙族小仙探了不知道第几次头,见清渝没有赶他们,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清渝还站在镜子前,可镜子里没有凡间的景象,映照出孤独站着的清渝君,清渝君一袭白衣,好似在发呆。
小仙偷偷觑一眼,对同伴嘀咕:“清渝君是病了吗?”
“啊?不会吧?清渝君怎么可能病呢?”
“那不然——”小仙问,“为什么耳朵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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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炀说好了明日等龙族过完灯节,就带清渝去甲狮山,他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还在想着清渝君原来如此依赖自己,就连去个偏远一点的地方都要他来陪同。
倾睬就是这时撞见灼炀君的,她还满脸担忧:“灼炀君,您今日不高兴么?”
灼炀笑吟吟:“我哪里不高兴?”
“不然为何您这么早就离开了听音宴?您一走,小仙们奏了几曲就散了。”倾睬如实相告,“天地看起来也十分疲惫,这会儿宴会已经结束。”
“唔……”灼炀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现在做的事可比听音宴有意思多了。
倾睬又道:“刚才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呢,天帝不在,我正要去寻您。”
“?”
“有一盏灯从人间飘了上来,正在东门,一群小仙围拢着在看。”
灼炀嗤笑:“看错了吧,凡人的灯怎么可能抵达九天。”
“不是凡人,上面泛着蓝色的灵力,东门守卫说像是龙族的灵力,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将此灯交予清渝君,可能是龙族明日过灯节,遗漏了一盏。”
电光火石之间,灼炀想起了什么,一件他本该做,却忘了的事情。
“别,先别拿去龙乾居。”
倾睬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灼炀已经急急离开,看样子赶去的就是东门。
东门人群已经散去,一镇守东门的侍卫手中持一盏灯,正往前走,被灼炀拦下,灼炀看起来已经平静下来,命令侍卫将手里的灯盏交予他。
侍卫们都知龙凤不合,这会儿有些奇怪地看了灼炀君一眼,似乎无声地说着以灼炀君的脾气,会不会下一秒就故意站在龙族面前将此灯捏碎?
“拿来。”灼炀再说了一句。
侍卫不敢不从,惴惴不安地递了过去。
灼炀接过这盏灯,看着上面流淌的蓝色灵力,确认不是清渝君他们所拥有的灵力气息,清渝的灵力他再熟悉不过,这应该是辰溪放的灯。
思及辰溪,灼炀脸色沉了下来。
他竟然将此人和事一同忘了去。
“诶,诶——”守卫小声唤,“灼炀君,您去哪里呀?”眼看着灼炀君非但不往龙族那边走,还转了个头,直朝东门走去。
灼炀君哪里理会他们,独自下凡去了极东。
极东海域如之前一样,风平浪静,灼炀手中用力,几乎快将那灯盏捏碎,幸好在灯破碎之前见到了辰溪,辰溪看起来有些消瘦,待看见灼炀时,眼中才放了光。
辰溪迎了过来,欢喜道:“你来了。”
原本说好灼炀上天后禀告两人的事,而后接自己去九天,可辰溪在极东苦苦等了良久,一直没有灼炀的消息,她担忧灼炀遇见了什么事,又怕妄自前往九天惹事,思虑半天,最终才想到了以灯盏为暗号,看能否联系上灼炀。
这不,灼炀真的来了。
灼炀松了松手中的灯盏,面上已经挂好了完美无缺的笑:“这是你做的?”
这盏灯看起来简单质朴,上面充盈着浓厚灵力,不太像是从人间购来,倒像是辰溪仿照着当时灼炀放灯时的步骤,制作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