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渝瞥了眼似乎有些怕而往后缩的惜琴,客气地笑说:“是有些像,恰巧出现在这里,这蛇当与这屋投缘。”
瑜郎将蛇捧在手心,蛇竟也不跑不闹,乖巧地缠着一团,用头蹭了蹭瑜郎的手心,而后吐舌轻拂上皮肤。
瑜郎忍不住笑:“有些痒。”他低头问,“小蛇你饿了吗?”
一听这话,羡水猛地往清渝袖子里蹿,只留个小屁股在外,谁知那蛇通人性一般的晃了晃脑袋,瑜郎惊喜不已,连连称奇。
小蛇好像累了,趴在瑜郎手中没了动静。
瑜郎摸了摸它的头,日头西落,余晖照在屋内惹得人懒洋洋不想动,可那蛇却醒了,它缓慢地转动着头,这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几乎要了他的命,在这宁谧的氛围之中,他猛地低头在瑜郎手背的旧伤上咬了一口,趁乱快速地蹿走,消失在这屋子和竹林之中。
惜琴惊慌地叫了出来,反倒是手背还在淌血的瑜郎不在意地摆摆手。
瑜郎说:“这蛇无毒,想必只是顽皮。”
清渝说:“瑜郎似乎很了解蛇。”
“我也不知怎的,像是本就熟知。”瑜郎不甚明白地笑。
清渝没有多说什么,稍晚时候,羡水被淸渝揣着,傻傻地听着淸渝和两人道别。
待已经不见那竹屋,羡水还有些发愣,淸渝说:“怎的?舍不得那屋了?”
羡水把头往淸渝怀里拱了拱,说:“有点困了。”
“睡吧,明早还要去送行。”
“送完咱们就离开这里了吗?”
淸渝沉思了会儿,说:“应是如此。”
这日,风清云静,一碧如洗。
羡水和淸渝一路将瑜郎和惜琴送至了码头。
瑜郎说:“这些日同恩公相处实在难忘,能得这一良友,实数瑜郎幸运。送至此便足矣。日日同恩公对弈,谈论人生,得到了很多启示,想这人生本就短短不过数十载,何不趁着这时光随心所欲般的活?这便是我同惜琴商量着远行的原因。”忽地,瑜郎笑道,“恩公曾表达出钦羡之意,我这便祝恩公早日觅得良缘。”
淸渝说:“我的良缘早已天注定,瑜郎请放心。”
瑜郎大笑:“原来恩公真如此信这天命之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既信,便是有。”
“好!说得好!愿恩公同我一样安乐富足!”瑜郎执起惜琴的手,两人对视一笑,同淸渝说,“恩公就此留步罢。”
淸渝点头。
这日,微风轻拂,梨花飘落。
淸渝目送着这一对璧人乘上了木船,伴着春风缓缓离开,只留下海面那数不清的余波。羡水问:“你可知你的良缘是哪只母狼?”
淸渝淡淡地说:“我只知我有良缘,而你没有。”
羡水在淸渝头顶飞了好几圈,可就是没能屙出什么来,气急地说:“嫉妒,嫉妒,我明天就去母麻雀面前跳舞。”
淸渝没有理会他,只看着那一株早开的雪白梨花树,说:“躲了这么久,出来吧。”
那小蛇缓缓从树后出来,直把羡水吓得往上飞。
一人一蛇对视良久,静默不语,像是时间都静止了般。淸渝终于看出了不对劲,问:“你现下不只化不了人,更是连话都不能说了?”
只见那条小蛇微微点了点头。
“还好尚能听懂话。”
小蛇闻言在那里没有动,似是懒得动又似是无力再动。
“这般怎么告诉我杜悦去处?”
小蛇呆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般摇了摇头。
“难道是还未参透这情劫?”
小蛇并没有任何回应,它像是真的累极了,慢慢趴在了地上,蜷成一团,半晌没有动静。
淸渝走近查看,只见这小蛇气息愈来愈弱,呼吸比一般活物慢上几分,再仔细一看,那本一直舍不得闭上的竖瞳终于慢慢合上了。
淸渝看向小蛇闭眼前看的方向——宽广无边的大海,瑜郎乘坐的木船已消失于海平面,去了遥远而无法望见的地方。
羡水在上空悄声问:“它这是……死了吗?”羡水看着淸渝似乎是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蛇身和蛇头。
“真的,死了吗?”羡水一边问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飞,等了一会儿发现真的没有危险的气息后才又落在了地上。
淸渝说:“你过来。”
羡水跳了两步,凑近了点。
淸渝说:“摸一摸。”
羡水又跳了两步,只是吓得往后退了点。
淸渝耐心解释:“它已逝去,只剩这一躯壳,而这一躯壳内含的妖丹还有几分妖气,含有一些曾经的碎片,这是唯一留下的线索。”
羡水犹豫着,跳着小碎步缓缓靠近,本还差几步,被淸渝硬拽着共同触摸了上去,蛇皮细滑冰冷,刚一触碰便有画面冲入脑海。
☆、相逢即是错,相别终来临
第六章 相逢即是错,相别终来临
初相逢,便和这日一样,微风轻拂,梨花飘落。
那一袭浅绿色衣袍的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身姿卓越,站在梨花树下,偶有梨花飘落在身上。
那时的瑜郎面带稚气,被这如幻般的画面吸引,缓缓走近那貌似仙人般的男子。
男子瞧着瑜郎,如平静无波的湖面终于起了涟漪,轻轻地,慢慢地笑了。
瑜郎见着,如被蛊惑一般挪不开眼,甚至不愿意眨眼错过眼前的美。
眼前如神仙般美好的男子宛如刚从绝世美画中缓缓踱步而出,举手投足之间还飘着些凡人不曾有的仙气,瑜郎简直被迷住了,整个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
再相逢,瑜郎气喘吁吁抱着一捆又一捆的竹子,急急地献宝似的给男子看,说着:“钦源,这可是你说的最爱的淡竹?”
钦源不甚在意那竹子,只看着满头大汗的瑜郎,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素的手帕擦着瑜郎额头的汗。
瑜郎突然伸手大胆地覆在钦源的手上,笑着说:“我送你的手帕你还留着呢?”
那本是从容高雅的着淡绿色衣袍的男子像是露出几分慌张,面上带着点红晕。
竹林深处的竹屋,远远看去,那青葱间偶尔冒头的砖瓦如身处世外桃源一般,常人难寻,凡人艳羡。
瑜郎站在竹屋前的石雕旁,那蛇身盘坐于石墩上,扬着头,吐着信子,细看有些吓人,因那眼瞳雕刻得太过真实,像是这石雕里真藏着一条蛇,瑜郎伸手摸了摸蛇头,好奇道:“钦源如此喜爱蛇?”
钦源复杂地看着瑜郎,最终点了点头。
不料瑜郎毫不顾忌这蛇可能是不详的预兆,跟着道:“那我也喜爱。”
钦源站在那里,见瑜郎笑了,他也笑了,笑得柔得似要把世间种种负面的情感藏于心中,只剩下满腔的爱。
钦源主动走上前,轻拥住瑜郎,瑜郎一愣,反手紧紧地抱住钦源,像是想把他嵌入自己骨子里。
那竹,那屋,那对相拥的人,美如画。
画面再转过几次。
元宵节偷偷执手猜灯谜,中秋节相携相伴赏圆月,雨天一起匆匆跑着躲雨,雪天打扫着竹屋前的积雪。
欢声笑语充斥于天地间。
觅得一人,便是全部。
画面一暗,无数话语纷纷涌了出来。
大声激昂地说着:“钦源,纵使不能有子,我与你两人便足矣,勿听了那些闲人的话,我瑜郎这一生何曾有幸碰见了你,必坦荡随行,无所畏惧!”
“钦源,我怎同你说着说着便困倦非常了,你快咬我一口,让我醒醒。”
“哎哟,我的手,疼疼疼,我可醒了醒了!你瞧这印子像不像月牙?我也给你印一个。”
……
“钦源,最近几日总觉得困乏无力,让我再睡睡吧。”
“钦源,你说我这风寒怎感染了这么久?”
“钦源……我头有些晕,这棋便留着下次吧。”
“……让我歇歇,你先去那山头吧。”
“……我的身体……是不是……”
“……我的脸现在是不是看起来特别丑了?”
……
画面凸显,竹林深处,一身着绿衣的妖娆女子嬉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可真可笑,”女子看着面色憔悴的钦源,语气中满是调笑,“我族蛇妖本就以吸食人类精气存活,哪儿有去救自己食物的道理?况你本该为王,落魄至此可真让人看得有趣。”
钦源一身青衣,衣衫有些凌乱,他跪在地上,听着绿衣女子的话,心里一片苍凉。
屋内的瑜郎面色苍白,双颊已瘦得陷了下去,单看呼吸已经难以分辨这是否是活人。
忽地又是一闪,钦源站在桥上,依旧那般形貌昳丽,俊美动人,一看便让人入迷。
一浑身湿透的女子坐在桥边瑟瑟发抖,钦源立于桥边。
女子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生了死志,纵身跳入河中被迫吞下无数浑浊的河水,原本一心赴死,在即将被黑暗包围之时,女子竟开始挣扎。
钦源将女子救了上来,他看着面相和善的女人,轻轻地说:“我可救你一次却无法次次救你。”
钦源移开了目光,看着桥下波涛汹涌的河流,“你可知生命如此珍贵,可知多少人求都求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