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吻他。
念头一炸开就收不住,情深义真,这次不止乎发顶和耳尖,不是年节时吻的额头和见面松不开的手,是想吻他的唇,让他睁眼看着自己,看着哥哥如何爱他。将热的身体投入热的缝罅里,到容纳不下的地步,告诉他哥哥的爱可以撑胀他。
年轻的神明像云的阴影铺在大地上笼罩着稻子,稻子倾塌在万顷大地上,待人拾走捆起。
“百谷……”
九鸩轻轻念,看着他的舌尖失力,将自己的手指从口里吐出,银津拉长,他立即贴上去含住那点舌头,尝到了他的味道。
这味原本是自己喂他的茶水,经过齿间的酝酿又破土而出了新的滋味,百谷睡得沉梦,以为是津滇的舌,自由地张开让他吸裹,九鸩往深处索求,体会着这滋味是狂欢的珍馐,是金碧集聚的鹿肉。
终于触及到他,还要更多。
不要只是平日看惯的唇而已,还有从前看未真的部分,想把整个手掌压在这段身上,想让他顺服地承接,坦荡地喊出……
“嗯!”
百谷被吻得喘不过气,梦呓一声,却是惊得九鸩醒来,从欲海中听着一记清醒的鸣锣。
他叔让他照看儿子的时候,是让他这么做的么?
九鸩出了口热气,覆着双目,不去看百谷的脸:“倘若如此,我即是以神明之身行渎人之事了。”
“等你醒来时,”九鸩把他的发捧在手里,贴近唇边,“为兄堂堂正正告诉你。”
精心调理数日,百谷体力渐渐恢复,也随着当地的丽族人一起采夏茶,呆久了惹一身花楹树香,百谷回到屋里他哥身旁去:“我兄来,背上痒,快帮我挠一挠。”
九鸩在坐着蒸青停酵,为测香度,盯着叶梢颜色:“你是结痂呢,自然痒,忍一忍吧,落了疤丑死。”
“忍到头了,你不是能治么。”百谷把背靠在九鸩身上,上下磨蹭,靠着衣服的粗糙线头止痒。
九鸩被他闹得笑:“当你兄是树皮么,好吧,我来。”
他从一旁清水里涮手擦干的功夫,百谷已把罩衣脱了,攥起上衣角,将腰露给他:“往上挠,脊梁那处。”
九鸩起初不觉得暧昧,手一进了他衣服里触到两扇纤薄的肩胛骨,像要起飞了,他被这具瘦小的身体温熏着,一下子紧绷。
“好多疤,都扎手。”九鸩轻声,“不敢挠狠了。”
“那你多摸摸,使点劲也舒服。”
百谷把自己往他怀里送,坐在他腿上歪头看天,还同他说话:“你蒸的什么茶?好香好香。”
“没起名字呢,是为了合乎中原人的口味做的……这样疼么?”
“不疼,再多用力。中原人为何不爱红茶黑茶?不分好东西……”
“不能这样说。”九鸩一手捏着他腰,一手在他背上来回摩挲:“我们地高气寒,需要红叶茶蓄阳暖腹,他们是用绿茶降燥去火的。我们的好东西,别人不需要,是以卖不出去。”
百谷接着说:“而且从这里去往长安人劳马顿,不如扬州河运方便,本钱比别人高。”
“所以要做更好的品种。”
九鸩满足地把他摸了个遍,百谷软软绵绵,他便进一步去抱着,甚至摸到他的前胸,小的乳首顶在手心里蹭着——那一瞬间,九鸩发觉到他在夹腿。
“百谷,给我们的新茶起个名。”
九鸩夹起叶片,放进他口中:“尝一尝,我弟起个吉利名字去卖。”
百谷虽然面上不表,但心里重重难关,苦甘的青叶让他心思百转,望山惆怅。津滇在时,他一直想用河水为他烧一壶亲手种的茶,在摇晃的小舟上,广寒宫下,与所爱的神明同饮。但一切止于山洪暴发那夜,二人有情卷潮赴约,桃花流水十顷波荡。欢喜过后,就是噩耗。
不再了。
不在了。
“西南至碧海,沧河千载流。”
百谷看着天际,山远天高,说着:“兄,就叫沧浪……千河吧。”
“沧浪千河?”九鸩想着这个名字:“有些气势呢,像我们黎水七回三曲的地界。不过,不像茶的名字……你再想一想?”
他看百谷低着头,病色还未完全褪去,眼角发红,喉头发抖。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戳到他的伤心事?
“百谷。”九鸩摸着他的头发:“莫难过,你兄爱你呢。现在告诉我吧,你遇见什么事了。”
“我啊,”
他望着那山:“九鸩哥,我遇见一个人。”
“哦。”
九鸩看他,心里突然漏跳一拍:“什么人。”
“是个男子,”
百谷说,“他叫津滇,我心里,都是他。”
————
打起来,打起来!
第20章
九霄寒山殿,无人踏雪径。
津滇吊在空中,数根透明机警的冰锥刺穿他手脚,稍有下垂,便提着他的骨心升起来,刺穿的伤口因此不断流血。
他头沉着,英俊面庞上无半分生息。经过山巅那一战后,他与岱耶都受了伤,但岱耶抢先把他的灵丹夺走,修为尽毁,此时河伯已力同常人,仙体勉强可保命。
岚间拂去门口铁锁,悄然进来,踏云而上沉心运气,把内丹的灵修不断输给他兄,柔和淡软的雾霭笼进被悬之人的心窝里。不多时,津滇嗓中咳嗽,不断抽气,猛地仰起头,似乎活过来了。
“津滇。”
岚间拢袖,伸手拍拍他脸:“听得到么。”
津滇嘴唇发白,晃了一下头,睁开见是他弟,复又闭上眼:
“诶,白眼狼,听不见。”
岚间说:“不要犟了,你与他力量悬殊,争下去有什么好结果。不如认个软,我也求他把灵丹还你。”
津滇笑了起来,觉得他弟变得真招人烦:“悬殊。你啊……觉得你兄,打不过山神是么。又看低我,咳咳咳……”
他的身体固本与岚间的培元冲突,灵修行至周荣穴受阻,岚间只好将力量取出来。
津滇又塌下去了,自己努力顺了会气,才道:“不必可怜我,看见你……才短命呢。”
岚间被他哥奚落惯了,倒也没什么意外:“我现在懂了,那祭物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你上当了,他不仅要探那人的衷心,也是探你的衷心。”
“我为何偏受制于他不可呢。”津滇想起来:“百谷、百谷人呢,他在哪?”
岚间:“我哪里知道。”
“快说!”
他往前挣动,冰锥抵着他伤口把他钉回去,来回穿刺,津滇痛得咬牙。
岚间这才说:“他没事,好得很。”
看着他兄这副可怜相,又道:“那人祭也没什么好心肠,及见到别的男人,就会把你忘干净了。”
“我一直依照旧令,到了时节就为岱耶封水……看到那孩子的时候,突然就厌了以前的日子……”津滇疲惫的眼睛爆发出一点光来:
“我弟,这人,不对劲。”
“哪个?”岚间上前两步,看他脸色:“你说岱耶,哪里不对。”
“傻弟弟,你要去查……”津滇气息仓促,声音越来越小,又要沉过去:“唉,他有蹊跷,他的身法……”
他兄不说话了。
岚间只好把气改注到他伤口里,用一层极浓的雾包裹住冰锥,像棉花似的垫在肉中,让他不会那么疼。
那日津滇与岱耶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山神险胜后,先是下山去找了百谷泄恨,回来时心情便好些了,披着一件带血的衣裳说要调养些时日,至今还没见到人。
整个山庙里无迹可寻,养心室里也不在,这里是空空如也的神的废墟。
岚间思量着他兄说的话,没在室内找到什么有用线索,出来雪地里,外面正是天蓝如海昼日长明,云层在脚下滚荡。他想了个法子,挥袖一舞,将云海甩下山脉,瞬间白浪如万马奔腾鹏程万里,水汽如爆炸般吞没层层叠叠的林木,穿透了几重山涧河道……
也不在。
岚间之前没注意过岱耶的行踪,在他兄提醒之后,真有些在意了。
茶园山腰,芭蕉里竹木矮屋。
“谁?”
九鸩仿佛没明白,问他:“你说,谁抢你的心了,百谷。”
百谷便说了自己如何与河伯相遇,许诺一生,后来他又如何招架两位神仙,被暗算,山神引发了泥洪的事。
九鸩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头一次认识了这人似的,反应很慢。
“一生……?你们约定一生?”
百谷怕他生气,只敢默默点头,又补充:“九鸩哥,我从来没这样爱一个人,我、我是慌了,做了蠢事,知道自己该死。现在伤也差不多养好,待明天,我就继续去上山……”
“不要说别的。”九鸩仿佛在积蓄着什么,说出来的话发抖:“你怎么,怎么就那么轻易爱上别人了?你不知道他从前是什么人,他既是河伯,祭节吞吃别人家的儿女,又怎么会对你好呢?”
“他不要人祭。”百谷急忙说,“我亲眼见的,他把投了河的娃娃救起来了,我们还一起去大越城把人送走……”
“还去了大越。”
九鸩扶着头站起来,转身从窗口看着他的茶园:“我恐山水兼程你不喜欢,都不曾带你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