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干干净净,脖颈处也是干干净净。
没有伤口,没有可怖的皮肉翻卷,就跟刚才在柳树下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
那样的伤,不过短短一刻,居然好了!
直至卫渊一行人登牛车离去,才听见有人不可置信喃喃自语:“这、这是真给治好了?”
旁边人接话:“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神仙手段、神仙手段!”有人失态叫出声,“是符咒、是仙师!”
“是啊是啊,再高明的医术,也做不到这样,理应是符咒才对。”大家似乎找到了解释,震惊的心情慢慢平复。
人群很快又恢复了热闹,开始有声有色议论描绘起刚才的稀奇事。
只有身形高大修伟的男子,仍旧站在原地,春风不时吹拂着他罩于脸上的黑纱。
不是符咒……不应该是的。
天下如果有这种一瞬间能治愈任何伤势的纸符,他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假如真有这纸符,献上皇庭就是封公赏侯也不在话下。
又有什么人,会拿这样珍贵的纸符去治愈一介沦落风尘的贱奴?
“阳骁。”男子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你去打听一下,他们是什么人,在稷城哪处居住。”
……
回到长平院之后,卫渊去了书房,打开那匣子炼气典籍看。
一共五本,详细讲述如何感应沟通天地灵气,如何引气入体融合经脉化为己用,最后再将其引至紫府汇聚。
包括怎么用灵气洗炼经脉肉身、排出污垢,形成初道体。
由于幼童正在发育成长,新陈代谢比较快,也没有被浊世肉食五谷过多的污染,因而炼气形成初道体,最好是在换牙之前进行。年纪大了,除非真是逆天的资质,一般都不适合再踏上修仙道途。
还是图文并茂的,看着并不难懂。
不过真要修炼起来时间却往往漫长,有很多人碍于资质,一辈子可能也就是个炼气。
卫渊正在一页页仔细翻看,就听卫琅过来禀报:“锦林要见公子。”
卫渊买了锦林之后,回来就让锦林跟着卫琥,让卫琥安排锦林在外院的住处和工作,并没有想要继续多花心思。
他又不是真的看上了锦林,才出手救治。
再加上初来乍到,不知其心性底细,也不可能像卫琅卫琥地衣一般,放在身边做事。
卫渊伸手按了按眉心,说:“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只见锦林来到卫渊面前,他穿着下等仆役的灰布衣裳,却仍然掩不住其秀丽出众的容貌,以及受到过良好教养的礼仪姿态。
进了书房,锦林就跪下朝卫渊磕头道:“多谢公子相救。”
第21章 溺水和游水
“锦林家中遭遇大难,流落风尘,如果没有公子今日伸出援手,怕是难逃一死。”
礼节性的以额触地之后,锦林直起上身,望向坐在桌案前的卫渊,试探着询问:“承蒙公子大恩,不知公子……是否与锦林家中有旧?”
他是高门出身的聪慧之人,这时候已经得知卫渊是稷州刺史家中二公子。
也看出来对方并非贪他的色。
他刚开始确实以为是这样的,但等他真正看清这位公子,就不再这么认为。
以这位二公子的容姿,若非有稷州刺史这个爹,生在小门小户,怕是早引起强取豪夺、金屋深锁。
又怎会贪他的色?
然而人做事总有理由,更何况是施展这起死回生般的神技。
他现在背负罪名一无所有,既非贪色,那便应该是为了情分。
谁知却见卫渊摇头否认:“未曾有旧。”
继而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我对你有恩,想要报答什么。”
“恰好你在罢了,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往后,在前院好好跟着卫琥。”
锦林咽下后面想说的话,回答道:“是。”
紧接着退出书房。
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他虽是罪身,如今就算得赎也不可能再入朝堂,但身为男儿,这辈子还是不愿就此蹉跎,想做些事。
到二公子身边,是个机会。
他随祖父丈量天下道路河川十年,读书破万卷,右手的指头上至今带着勤练书法绘画时留下的茧。
他能做的事情很多,也愿意为二公子全心效力,而二公子却只让他到前院做个看门洒扫的仆役。
而且说对他没有恩情。
不挟恩求报,也就是说没有对他存指望,无论身体也好本事也罢,从头到尾就没有想利用他。
纯粹就是救个人回来。
锦林走到拱门前,朝书房的方向望去,秀丽的眉目舒展开,低低一笑。
真是在皇城待久了,又遭逢家变,人们丛生的欲念、各种阴谋算计见过太多。
曾经家门显赫、各种荣耀赞誉加身,难免也把自身价值看得太重。
是他想太多。
“公子救他,是为了扬名吧。”锦林离开书房之后,卫琅来到卫渊身旁,轻轻合上他面前翻开的书页。
在众目睽睽中翻覆生死,以使扬名。
做好事有很多种方法,尊主这分明是刻意为之。
“没错,卫夫人谨慎又能忍。”卫渊拿起茶杯在手里转,纤长手指衬着天青色瓷杯,越发显得透白如玉,“而只有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平衡被打破,她感到了我有能力和她真正相争,感到了威胁,才会按捺不住出手。”
“从而露出形迹马脚。”
卫琅看着他喝下半盏茶,才道:“看书伤神,我推公子出去转转吧。”
卫渊望望天色,这时候约摸已经是申时,正好溜达一圈回来吃晚饭,于是道:“也好。”
“去府里的后花园吧,我还没去过。”
刺史府颇大,儿子们每人一个单独院子,女儿们则都是跟姨娘一个院子。
虽说每个院子里都带有小花园,像卫渊的长平院里甚至筑有锦鲤池、亭阁拱桥,但还是比不得刺史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太湖石错落有致的摆放着,通灵剔透,都是花了大价钱自江南水乡运来。
曲曲弯弯的小路,由光滑圆润的雨花彩石铺成。行走在上面,一会儿能看见华彩飞檐的亭阁,一会儿能看见盛开的花树成荫、廊桥曲折,拐个弯又能看见潇潇竹林在风中飒飒作响。
各自成景,又宛若浑然天成,跟现代的公园相较,还要更具匠心古意。
虽比不得天宫胜景,却已是人间富贵乡登峰造极的气象。
车轮辘辘,卫渊大约被卫琅推着慢慢行走了一刻,绕过几块太湖石,看见一泓荷花池出现在不远处。
眼下正值春天,还没有荷花开放,只有大片的绿叶浮于碧水上,叶间不时有锦鲤嬉戏,漾起圈圈涟漪,清新悦目。
池塘旁边搭有一座木亭,木亭中设有石桌石凳。
这里……就是四公子落水身亡的地方啊。
“卫琅,我们过去看看。”卫渊吩咐道。
卫琅依言推他过去,卫渊摸了摸亭栏。
这栏杆约有半人高,做的相当结实,栏杆下是一排嵌实的木台,木台突出约有一掌多长,边边角角都磨的很圆滑,上了和栏杆同色的朱漆,高度大约到卫琅的小腿肚。
主子们在亭子中饮酒用餐赏荷花,没事的时候,丫头小厮们就可以在这木台上坐着歇歇脚。
“四公子,原来不是被推下去的。”卫渊眺望荷池,忽然开口,“他是被抱起来,扔下去的。”
半大的孩子站在这木台上玩耍攀爬,确实有可能被推下去。
比如大壮、二壮。
但四公子卫漓当时才三岁,以三岁孩童的身高,就算站在木台上玩耍,这护栏都要比孩童的头顶略高,根本就不可能被推下荷塘。
“是。”卫琅回答,看了卫渊一眼,“当然不是二公子做的,是卫夫人,是那个死无对证的小丫头。”
卫渊看了看自己摸过亭栏、沾着黑灰的手指,感慨道:“这里真的是很久没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气愤尖锐的女声传来:“你还敢来这里?!”
卫渊一扭头,就看见大小姐卫桂穿一身藕荷色绣花绸纱衣,站在不远处,脸色发青,身边带着个丫头。
于是微微一笑,道:“这里是我家,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
“这里是你害死漓儿的地方!”卫桂大喊,眼中泪水弥漫,“你还敢来?!”
“他不是我害死的。”卫渊望向卫桂。
“你不记得了,就可以当从来没有发生吗?”卫桂走到卫渊跟前,一抹眼泪指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欠漓儿的,你欠他一条命!”
卫渊见她一心认定是自己害死了她弟弟,索性道:“就算是我害死的,你闹来闹去又想怎样?让我偿命吗?”
“我也不要你偿命。”卫桂冷笑道,一指旁边的荷花池,“你只要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你敢不敢?!”
卫琅站在卫渊身后,全身的肌肉慢慢紧绷。
她若是胆敢对尊主做出什么发疯的举动,他必定会让她得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