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遗体,我要再看一次。”戎策开门见山,又把谢子昌吓了一跳。后者见戎策神色严肃也不敢多耽误,即刻领他去后院。
戎策说一声冒犯,即刻推开了棺材盖,谢老太太穿着华丽的寿衣躺在其中。戎策拨开谢老太太领口的衣物,又掀开袖口,裤腿。所有的伤口都是淤青,不见一丝血迹。仵作说她是撞伤脑部而辞世,如若真是那狼妖所为,为何不直接用锋利的狼爪开膛破肚?
戎策见识过狼妖的路数,他尚未开化,招招用的都是尖牙利爪。尚未开化,说不定连字都不认识。
谢子昌见戎策许久不言,问道:“戎千户是觉得我母亲之死仍有蹊跷?”
“不,我想多了,”戎策将谢老太太的衣服整理好,合上棺材盖,“抱歉打扰你这么久,节哀顺变。”毕竟人都走了,何必给家人心中留下杂乱。
张裕来提溜着一笼包子按照戎策画的地图走到伏灵司门口的时候,心其实跳得厉害。他一向有些胆小,又知道伏灵司是什么地方,开门遇上的还不一定是人。但来都来了……于是他大胆敲门,刚敲了一声,手还放在门环上,门就开了。他小心翼翼探头,忽然被人抓着领子拽进门,差点一个踉跄原地前滚翻。
“是你?”战文翰看着鬼鬼祟祟的来客,“张院使的长子,太医院太医,有何贵干?”
张裕来上下打量战文翰,想起来这人曾经在太医院出现过几次,好像是伏灵司里其中一个管事的。“在下张裕来,有事找伏灵司监察杨幼清。”
战文翰点点头,将他领到杨幼清门前,朗声道:“监察大人,新的大夫来了。”
“什么新的?”张裕来一头雾水,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杨幼清开门,看到张裕来的神色和他手中福鼎记的包子,瞬间明白是战文翰理解错了他的来意。但是杨幼清不做亏本买卖,再者说,伏灵司缺大夫。于是他装模作样点头道:“不错,领他去签到吧。”
张裕来急忙伸手要抓住杨幼清,后者顺势从他手中拿走了包子:“不用谢。”
张裕来悄悄往门口挪动,战文翰回身,双腿哆嗦的太医立刻站住不动。战文翰将一张薄纸拿在手中,冷冷说道:“进了伏灵司的门,敢随随便便出去吗?”
“不敢不敢,”张裕来拼命摇头,“但你们这是逼良为娼,说出去多丢人。这样,你让我走,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战文翰还未说话,戎策推门而入,一把抓住战文翰拿着薄纸的手,将那张投名状抢下来:“哎哎哎误会了误会了。我刚才听董锋喊你呢,是不是藏书阁书架塌了你赶紧看看去。”
“真的?”战文翰打量他片刻,心道如若出事也是他担着,于是抽出手腕大步走出房间。
戎策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张裕来有底气了,高声道:“这事可不是掩钱摆得平的!”
“那你还是在这按个手印吧。”戎策作势要去抓张裕来的手,张裕来飞快闪开,道了一声再见,一溜烟跑出伏灵司的大门。
戎策笑了一声将手中纸张撕碎了扔到一边。他知道杨幼清的打算,张裕来是孟府亲戚,信得过,而且医术称得上年轻人中的翘楚。但他也知道,张裕来不是伏灵司栓得住的人。
办正事!戎策飞速跑向李承的房间,镇墓兽还在,没看到在阴暗角落里啜泣的谢君溪,反而见到了躺倒在地的李承。戎策恨铁不成钢般踹了他一脚,李承才悠悠醒转,见到戎策瞬间清醒,一个扑腾站起身。
“谢君溪呢?”
“啊?”
“我问你那个女鬼呢!”戎策骂了句,忽然想到李承见不到鬼,又骂了句,“他大爷的,让一个女鬼给耍了。我今年跟她们命里犯冲!”
李承反应过来是女鬼不见了踪影,立刻紧张起来,问道:“千户,要不要派人去抓?”
戎策踢一脚他的膝盖窝:“抓!小白在哪,把白树生给我薅起来!找十个人,喂十颗仙羽散,满山满城给我搜!我就不信她能跑了!”
杨幼清听到屋外动静,从窗口望了一眼。在茶桌对面男子也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问道:“有事?”
“戎策能搞定,”杨幼清回过头来,放下手中茶杯,“你继续。”
伏灵司副监察顾燊一边笑一边道:“你收的这个小徒弟咋咋呼呼,五年来惹了不少京城里的达官贵人。”
“你作为我伏灵司的门面,常走动于京城各大府邸,解决他的烂摊子不是应该的?”杨幼清给自己添了杯茶,也将对面的茶杯添满,“言归正传,南绎那边交换质子究竟是什么打算,你收到什么风没?”
“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顾燊晃了晃茶杯,“他们内乱如此,大约是怕我们趁虚而入。也许如你所说,拖延时间寻找渡江之法。陛下的意思是,五皇子叶卯。”
杨幼清闭上眼睛,思索着:“太子的幼弟,少年将军。南绎那边呢?”
“十一王爷,曾皓。”
“听说过,南海的海盗被他招降,三万兵马收入麾下,这是忌惮了,”杨幼清睁开眼睛,“探一下南绎燕王府和明晞府。”
第15章 破局
戎策推断谢君溪还要找谢家的麻烦,骑着马一路向西来到京城。谢君溪的鬼魂被镇墓兽束缚住四十年,被谢宅天然的阳气压制。如果不是谢家小孩搬动了石像,又被戎策带到伏灵司,估计谢君溪不会逃脱桎梏,谢老太太也不会死。
但是当年,的的确确是谢家长辈为了避难,让一个无辜的少女枉死。戎策不会为这件事自责,毕竟抓住谢君溪不让她继续伤害谢家小辈是重中之重。
他一直被谢君溪柔弱的外表骗了。在城东树林的时候,谢君溪就已经恢复了力量,她不能算是丢失理智的凶鬼,但却比幽都煞都难对付百倍。那是四十年的报仇心切,积攒了四十年的怨气。
她甚至能够偷到李承忘记销毁的草纸,并用上面的字来嫁祸无辜的狼妖,让狼妖成为她的替死鬼。
李承骑马跟在戎策身后,吃了仙羽散之后他能见到路上的孤魂野鬼,同时也因强大的副作用小腹一阵一阵绞痛。戎策自在军中时就选他做自己的副手,不仅因为他憨厚而忠诚,也因为他嗅觉敏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观察到。
“千户大人,树林。”李承进了城门,一指戎策曾经去过的树林。
戎策也见到了不寻常,翻身下马,在月色中走入漆黑一片的茂密树林中。忽然一阵冷风刮过,戎策虽然做了预判躲闪,但右肩膀依然被刮到,狼妖留下的伤口一阵疼痛,他闻到了血腥味。
左边有响动,戎策预判准确,一刀斩断了扔过来的树杈。那树杈拳头粗细,而且顶端已经被削尖。
“李承,点符。”
李承按着戎策的吩咐点了两张纸符,红色的火焰燃烧过后,女鬼的身形快速闪过。戎策抓准时机冲过去,正面一刀再反手一刀,一缕青丝落地,连带着在女鬼的肩膀上留下一道痕迹:“还给你。”
谢君溪冷冷一笑,纸符的效果衰退后,她又一次隐藏在了黑暗中。
戎策忽然停下了。
简单来说,谢君溪不是他能轻易打得过的。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谢君溪隐藏实力隐居伏灵司,却没有对他们动手,说明她有煞气,却没有杀心。她只是想报仇——若是放下仇恨,谢君溪能提供拯厘球秋裙遛朳祁捂霖究鳍栮椅绝佳的战斗力。
“谢姑娘,我不是来打架的,”戎策这个人想法很简单,好的就要留,不好的就要杀,除非师父说不能留,不能杀,“伏灵司愿意给姑娘一个着落,只要你放过谢家后人,待遇好说。”
李承愣了一下,呆呆望着他们家千户。
“十日一休,春节放假,月末聚餐,”戎策一边喊一边走,寻找谢君溪的踪迹,“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谢家参与此事的人早几十年就死了,而且你已经惩罚了谢老太太。”
树林忽然安静了下来,戎策将背后的黑刀仍给李承:“我没有恶意,真心想让姑娘这样的高手加入伏灵司。如果你非要取谢子昌的性命,就算伏灵司放过你,黑白无常将你带入地府,不知等待你的是多少年的地狱酷刑。”
谢君溪的身影在树林间一闪而过,戎策紧走几步追上去:“伏灵咒枷三年,三年,之后伏灵司还姑娘自由,你愿意投胎转世也好,逍遥世间也好,伏灵司再不干涉。”
谢君溪站了出来,望向两手空空的伏灵司千户:“胆子够大,你不怕我先杀了你?”
“得不偿失,你不会做,”戎策向前两步,“你的残魂仍旧困在镇墓兽上,距离这么远,能力应该减弱了不少吧?”他捕捉到谢君溪神色一边,继续道:“原来如此,镇墓兽如果出事,你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魂野鬼。”
戎策一乍,真的看到谢君溪恼羞成怒。后者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又松开,末了说道:“也罢,不过三年时间,老娘耗得起。”
“这不是皆大欢喜。”
“等等,”谢君溪忽然喊住他,“五日一休,我还要一间不见光的单人间。鬼不能食,聚餐的钱我要用来添新衣,且是娇雀绸缎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