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网缓慢地笼罩过去,那些凝成实质的漆黑缎带像是被净化一般地消融掉了,冲和剑剑身上近乎炸裂的暴怒和失控也在瞬息之间被一股纯净至极的净化发光抚平。
忘生其实不愿意动用菩提莲花子,这样会惊动静修多年的菩萨。但眼下的情景,想要安抚邪剑、而且不伤到小狐狸一丝一毫,并将动静降到最低,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冲和剑剑身上缭绕的邪气尽数化为虚无,被暂时压制住了。
忘生走近几步,菩提莲花子平和地飞回他的手中。佛修伸出手,握住了这把以剑修之魂灌注其中的锋锐利器。
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除了小狐狸之外,其他任何人的接触都唤不醒其中的剑魂,无论是灵气的刺激还是其他的触碰,都如同石沉大海。
忘生沉默不语,他放下冲和剑,也不再抱有跟剑魂交流的意思。而是转过身将小狐狸抱回床榻上安顿好,给对方盖好被子。
静心法咒能持续一段时间,可以压过小妖的原始本能。
禅师站立在床榻边缘,他静静地注视着江远寒的脸庞,情难自禁地伸出了手,可手指却悬停在半空,良久之后,才稍微垂下指节,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他隐约觉得这种举动仿佛曾经就做过,好像跟小狐狸有过上辈子似的。
忘生摇了摇头,静气凝神地敛回思绪。他站起身推开房门,想要呼吸一下夜晚清透微冷的风,刚一出门,就见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他。
是明悟师叔。
忘生将房门合上,动作很轻。他心中突如其来般地,猜测到了师叔前来的原因。
“我已经提醒过你。”明悟老和尚手中转着一串佛珠,他始终保持着慈祥的笑意,眼角的细纹叠在一起,“可是观察了这么久,你还是没能摆脱执迷业障。”
忘生的手停在房门的门框上,他背对着师叔,闭眸将脑海中的一切杂思都清除出去,随后转过了身。
“师叔。”他道,“是我修行不精,心中不静。”
“你的心是不够静,连带着戒律也不守了。”明悟老和尚稍稍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略微收敛,终于有了点恼火的模样,“若不是我一直看着你,恐怕等不了几日,你就要佛心坠落,堕入魔道。”
老和尚从江远寒闯进荷花池那天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知道自己这个师侄是菩萨的弟子,性情净如琉璃,几乎不会对美色和妖术产生任何邪念,也不会有六根不净的非分之想……如今发生此事,只能说是真就撞上了命中天魔星,阻挠他修成正果。
“看来不给你剃度也是情理中事。有这一关,就算断了烦恼丝,又有何用。”明悟老和尚叹道,“什么叫尘缘未尽,这就是尘缘未尽啊……”
他转过身,朝忘生摆了摆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夜色之中。
行走之中,明悟师叔背着手,语气不轻不重地跟他道:“住持和戒律长老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菩提圣境的作风也不像凡尘寺庙一般极为严整,但你如今所历之事,一着不慎,就会毁掉你的多年修行……坠入苦海无边。”
身后的脚步很稳,过了一息,明悟老和尚听到对方的低语。
“……情似覆水,如何轻易地收回?”
明悟老和尚顿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处静室,上面挂着“问禅心”三个字,这里曾是菩萨静坐参禅的地方,也是极好的修心之所,许多的疑问,在其中都会得到答案。只不过在这间静室之中,周围没有光、没有风、没有一丝丝声音,是一片漆黑的,不亚于世间最恐怖的惩戒。
静到极致,连灵魂都会不停地叩问自己。
明悟师叔看了“问禅心”三字许久,慢慢地道:“我并不想带你来这里,但更不想你行差踏错。”
忘生没有畏惧,沉默着点了点头,却又明知犯戒地问起:“那他……”
“以今夜冲和剑的失控,这把邪剑就不能留在狐妖的手中。”明悟师叔闭上了眼,道,“净化或是毁掉,一看缘法,二看情势。老衲会好好看护这只小狐狸,留住与放归皆可。”
忘生想到小狐狸维护那个人的样子——如若冲和剑被毁,对方一定会很伤心。
他像是骤然间被攥紧了心脏,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句话。他甚至隐隐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地希望剑魂消失,可是到了选择的关隘,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不该让心爱的人掉眼泪。
真是没救了。
忘生自嘲地滑过这么个念头——问禅心也救不回他,他本就不是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而是一睁眼,就已在无底深渊。
“师叔。”忘生道,“不要毁了那把剑。”
作者有话要说: 禅师:贫僧仁至义尽。
第六十八章
次日清晨。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
江远寒跟眼前笑眯眯的老和尚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慢慢地将对方的话给捋顺,不可思议地道:“禅师真的就……走了?”
明悟老和尚坐在座椅上,慢慢地喝了一口淡至无味的茶水,声音缓慢慈祥:“怎么能这么讲呢?忘生明明是因为修行不到家,去参禅体悟了。”
“他不是说我是他的责任吗?”江远寒追问,“连个理由都没有,这样就走了?我——我是有点过分,但是他总得跟我说清楚,给我改过的机会啊。”
两人的信息和认知都有偏差,江远寒把自己换过去,以禅师的眼光捋了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心里终于发觉对方面临着什么样的难题了——他惴惴不安地想,不会这就要甩了我吧,我也不是故意看起来这么花心的。
明悟老和尚扫了小狐狸一眼,道:“怎么过分了,说给老衲听听?”
江远寒的赤色耳朵垂落下来了,有些低落地道:“怎么跟你说呢,你们出家人不能听这些。”
“嘿,你知道老衲是出家人,怎么没把忘生当出家人?”
老和尚心里跟明镜似的,一边转手里的佛珠一边道:“你这只小狐狸啊,缠着他勾着他,偏偏这小年轻得没个轻重,还真就入了你的套了。”
江远寒被老和尚戳了戳眉心,默默的抬手捂住了额头。
“昨夜发生什么了?”对方明知故问,“邪气外泄,逼得忘生都用了菩萨所赐的手串,恐怕连慧剑菩萨都知道他遇见麻烦了。”
江远寒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也早就反省过了,昨天那事儿确实干得不对,要是魔界的父老乡亲知道了能戳着自己脊梁骨指指点点。他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想跟他,睡觉。”
老和尚怔了一下,伸手捏住小狐狸软乎乎的脸颊蹂躏了半天,数落道:“胡作非为。”
江远寒一贯的胡作非为、放纵任性,他也早就习惯被人指责了,苦着脸任由老和尚捏脸。
但小狐狸的脸皮太薄了,一揉就红,好像让欺负了似的。他丧气地想了很久,又问:“那禅师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吧?”
“以忘生的性格,不会的。”明悟道,“就是最后死在里面,他也会爬出来见你一面。”
江远寒:“……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老和尚态度很好地改口道歉,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发,商量道:“就当是为了忘生着想,我也得把你看得安安全全老老实实的,只要你没有邪念,菩提圣境并不关着你,你随时能走……但冲和剑不行。”
江远寒看了看从今天清晨开始就默然无声的灰白色长剑:“大师,你说——冲和剑邪气缭绕,跟剑魂到底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这怨邪之气是由剑魂而生,也能被剑魂所控,但邪气本身与剑中魂魄是分离的,如果调转过来,怨邪之气也能控制剑魂……也就是,冲夷仙君。”
江远寒愣了一下,他再次反思了自己昨夜的莽撞和没有分寸,蔫蔫儿地道:“看来又是我的错。”
老和尚没说话。
“我是不会走的,我还要等禅师出来。”江远寒跳下床榻去握冲和剑,他的手指接触到冰凉的剑柄,平日里纠缠绕转过来的剑魂并没有动静。
江远寒怔了怔,指腹按着剑柄摩挲了半晌,在短暂的接触过后,才发觉有一只手回握住了自己。
师兄的手好像太冷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就在江远寒愣神的功夫,一旁的明悟老和尚早已观察许久,他语言柔和地道:“看来你们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冲夷仙君是我的道侣,我早就说过。”江远寒叹了口气,“只不过我的道侣……兴趣有那么一点奇怪,让我每次找到他都很费劲。”
“每次?”
江远寒看了对方一眼,面不改色地说瞎话:“是啊,他要跟我生生世世纠缠到底,再痛再恨也不放手。”
前世今生的纠缠虽然不多,但也并不全然没有见过。老和尚点了点头,忽然道:“像冲夷仙君那样的陨落方式,算不上是善终。也许纠缠在他身上、外化于剑器之中的无尽怨邪之气,就来源于这一点……对陨落的不甘。”
江远寒抬手轻轻地抚过灰白色的长剑剑身:“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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