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祯不在学堂,就如同群龙无首,再也无人敢中途逃课,杨心素时常回头瞧一瞧身侧对面的空座位,单手撑腮思念李祯昔日的造次举动。
考完试以后,时值盛夏,国子监规定盛夏有四十五日休假,众学生就在休假第一日各自乘马车返回十二郡国,唯有杨心素来到船坞,寻觅雁归岛的船,准备乘船返回雁归岛。
一位身长九尺的俊美青年,撑着黑色油纸伞遮阳,自雁归岛的商船上缓缓走到岸边,有着一双美妙的桃花杏眼,眸子清亮,上下黑睫毛长而浓密,左眼正下方的眼睑上有一粒朱砂滴泪痣,肌肤净白,唇瓣如辰砂,如此容貌看似一名少女。
长过后腰的青丝编成松松的发辫,用一根流苏细绳捆绑着发梢,他浑身却散发着月光似的清冷气质,身穿浅杏交领的梅花枝暗纹白袍与流云白鹤纹浅杏广袖长衫,腰系雕刻梅花圆金片单扣革带,腰间挂着一只梅花形白玉佩流苏梅紫荷包。
风轻轻吹过,轻轻拂了拂他的袖子和衫子下摆,以及他的些许发丝,他身上的梅花香气也卷进了风中。
杨心素回头,一瞧见他便抓紧肩头上的包袱往前奔,边跑边唤道:“无砚舅舅!”
抬头瞧了瞧天边的烈艳日轮,慕容无砚皱了皱眉,对迎面而来的少女衣裙打扮的杨心素淡淡地说道:“太阳这般大,你倒是不怕晒?”
杨心素大方道:“我已经到这里了!上船吧!”说着就往船舷走去。
无砚伸出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肩头,虽看似没使出力道,却已经紧紧钳制住他的肩头,缓缓道:“你母亲还在宫都里打麻将,你这么快赶回去有急事?”
杨心素愣了愣,随即道:“不接我回雁归岛了?”
无砚松手,只道:“回宫都去找你母亲吧。”便转身先行,健步如飞。
杨心素见他独行,刚要问‘你要去哪里’却已然赶不上问这一句话,唯有按原路返回平京,再度折回宫都,只是入宫以后,往国子监相反的长街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桃花唇就是像红桃花瓣似的唇,银灰眸就是浅灰之中混着一丁点浅蓝的眸,银白长发就是雪花颜色那样的长发
注2:迷迭香有点像柠檬碳酸水加话梅的气味,有种清凉的感觉,与作为主调的蔷薇和幽兰调和,营造黄延的妖冶仙骨的意境
☆、第2章
那时,朱炎风牵着黄延的手走了一段路以后,远远瞧见前方酒楼二楼所挂着的招牌旗,便回头瞧着黄延,问道:“去那里吗?食客似乎很多,应该是不错的店。”
黄延答道:“先去瞧一瞧吧。”
朱炎风点了点头,便与黄延一起走进了那家酒楼,走上了二楼。不远处,一名伙计正在在收拾一张空桌,用洁净地布巾好好擦拭桌案,又捧起了像山一样高的脏碗盘,抬头一瞧见迎面走过来的他两人,立刻对他两人笑道:“欢迎客官光临醉太平楼!请稍等片刻!”
黄延不回答,只先选好一个位置坐下,先将手中的紫竹箫放在桌案边,只有朱炎风朝伙计轻轻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坐在了黄延的一侧。
不过片刻,伙计便回来,将手中拎着的热茶水壶轻放在桌案中央的圆形草编隔热垫上,又将两只空杯子分别摆在朱炎风与黄延的面前,随即问道:“两位客官要吃什么?”
黄延只静静地拎起茶壶,为自己斟了半杯温热的白开水,仍旧由朱炎风启唇:“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
伙计答道:“酱烧金丝肚和梅菜扣肉便是!在本店口碑极好,两位客官要不要来一盘?”
朱炎风决定道:“都来一盘,再来一盘素菜。”
黄延抿了一口白开水,接话道:“野菇竹笋云耳就好,再加一壶上好的米酒。”
伙计记下来,答道:“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就立刻下楼去了。
朱炎风随便回头瞧了瞧周围的食客,不禁道:“这里人也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上菜。”
黄延轻轻勾起唇角,高傲道:“我人坐在这里,想他应该不敢怠慢。”说着,不由提起了往昔:“以前我出门远行,在这种店面,掌柜和伙计只要看到我的面具,马上就上菜,无论在我之前有多少人点了菜。”
朱炎风回道:“你以前过得那么好,我就放心了。只是现下,只能委屈你。”
黄延说:“你我穿着不差,这家的伙计心里也该有分寸。”
只过了五盏茶的功夫,伙计便两手各稳拿木托盘走上来,同时轻放在桌案上,然后麻利地摆上酱烧金丝肚、梅菜扣肉、烧野菇竹笋云耳杂烩、一壶米酒,以及两大碗热乎乎的米饭,朝他两人说:“让两位就等了!请慢用。”
盘中冒着热气,热气中伴随着浓郁的酱香味与油香味,但黄延只先拿起了那一只酒壶,揭开盖子,凑到鼻尖前嗅了一嗅,含笑说道:“光凭这香气,这壶米酒定然滋味不错。”
朱炎风劝道:“好酒要配好菜,先吃米饭吧。”
黄延拿起瓷匙,还没舀起一勺,却说道:“这饭有点多……”接着舀起高高的一勺,送到了朱炎风的碗里,连续舀了这样高高的三勺,才安心地从盘子里取了些许肉汁,浇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中,舀起这样的米饭吃了起来。
朱炎风在数年前,在寺庙里当和尚数年,已经习惯了粗茶淡饭,直接舀起白米饭就吃。黄延最先吃完米饭,迫不及待地斟了两杯米酒,酒在注入杯子之时已然酒香扑鼻,他先抿了一口尝尝,然后微笑,似是很满意,便一边吃菜一边喝米酒。
朱炎风忽然说道:“当年长月带我到神绕山庄,我只记得那时候眼前都是打杀的场面,没想到现下会有那么多尸骨留在那里。”
黄延回道:“青鸾城的死尸在当年都被抬走了,不然你会看到更多的尸骨。”
朱炎风轻叹:“可惜不能将他们安葬。”
黄延轻描淡写道:“以后再说吧,现下还不是时候。”
朱炎风说:“明明生前大概做过很多坏事,化成了尸骨却还这么悲凉,不知道他们的灵魂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黄延勾起唇角笑道:“我也曾经是大坏人的首领,大师兄难道也觉得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朱炎风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黄延的纤细腕部,认真地答道:“延儿一定不会。”
黄延微笑道:“不会什么?”
朱炎风答道:“手下远比首领要更为残忍,暗中所做的坏事要更多,因为每个人都有追逐名利的野心。”
黄延用筷子头轻轻压在朱炎风的双唇上,提醒道:“大师兄说话可要小心着点,你的这后半句话可包括了青鸾城。”
朱炎风愣愣看着黄延,随后无奈地笑了笑,从盘子里夹取了一块好肉,递到黄延的面前,黄延立刻微微张嘴,将他筷子头之间的好肉吞入嘴里。
此时的流星殿小香阁里,香雾流淌之间,时不时响起咔啦咔啦的声音,似是坚映之物的碰撞声。方方正正的桌案前,正坐着四个人,八只手伸入桌案,互相揉推着麻将牌。
施朝晶有意无意地启唇:“这闻人无极进宫都无数次了,怎么也不见他来与哀家一起打打麻将呀……”
苏仲明瞥了一眼施朝晶,刚要启唇回话,却被桌对面的慕容文茜抢走了机会。文茜一边堆麻将牌一边答道:“是不是真不会打麻将,好面子来着?”
苏仲明忍不住瞥了瞥另一侧的上元贺香,只心道:黄延会不会打麻将,兴许只有师姐最清楚,可是……如今黄延不得不隐瞒身份,连师姐也要瞒着,我是想问也不能问啊!……等等,也许我可以去问他本人!
想了想,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便微笑问道:“怎么突然提到无极这个人会不会打麻将?我们很少有三缺一的情况。”
文茜直言不讳:“我每次见到他,都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还没仔细瞧好他,就比兔子还溜得快。想着也许就只有一起打麻将的时候可以近距离欣赏绝世美男!”
苏仲明无奈道:“就你这么奇怪地盯着人家看,难怪人家要溜得比兔子还快。”
文茜一个激灵,忙补充:“我偷看美男的事,你们可不能让杨彬知道……”
施朝晶插嘴,对苏仲明道:“哀家每次见他在青鸾城与宫都之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有办不完的事,不由自主地想到你爹,就想体恤体恤他。”
苏仲明听到这番话,有一个真相只敢在心里捅破:他的老情人朱炎风被我安排在前宫的国子监,他自然是找理由进宫。这么长久恩爱的眷侣,真的很难得!
他一边摸牌,一边又继续心道:前几日朱炎风写了一条报告便条给我,是与黄延去神护山的事,想必是去暮丰社总舵的遗址调查,难得他这次这么勤奋,奖励他一袋凤梨酥鼓励鼓励一下吧!
四人麻将打得正热乎,突然一个身穿齐胸襦裙、戴着水仙金步摇、有着一双清澈双凤眼的女装少年闯了进来,一声不吭地凑到文茜的身边,然后微微弯腰负手,含笑着瞧了瞧文茜的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