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书微微笑道:“一个茶庄若能养起半个云仙阁,也不错了。”
“闭嘴,云仙阁里我也就一个兰生儿是能看得上的。”
下马车的时候,刚好飘着毛毛细雨,眼前的绿茶丛丛,竟都变得有些朦胧。
不过,那个人的身影还是清晰可见。
沈清书看到温雪儿的那一刻竟微微怔住了。她静静地坐在屋檐下,一边伸出手来接雨,依旧温软柔和,只是表情......却很空洞无神。
“哟,竟然醒了。”昭安郡主撑起伞。
“你那药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昭安郡主斜睨着她,“沈清书,给钱。这药是西域的玩意,花了大价钱呢。”
“哥哥给我留了许多金子,一并送到郡主府去就是了。”
昭安郡主奇怪地打量着静立不动的沈清书:“你不去见她吗?”
“已经见着了。”
昭安郡主的嘴角渐渐上扬:“你想通了。”
沈清书不禁皱起眉头。把她送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本就是自己最初的心愿,如今怎么还有些难过。
只是接回沈家是万万不可能的,沈家主翁不会容忍这么一个差点给自己惹祸上身的人住府里。
“你打算一直让她留在茶庄里吗?”
昭安郡主道:“先住上半月,然后该回哪回哪吧。我查过了,温家老仆将她送来京城,主要是怕她无依无靠,但其实苏州还有一些地契在的,她若回去,不至于无处可归。”
“你说沈家会放我一起跟去苏州吗?”
“你做梦。”
沈清书转身上了马车:“那今日不如不见。”
昭安郡主眉眼间有着隐隐的喜色。
屋檐下的身影突然抖了抖,她定晴在逐渐远去的马车上,眼中意味不明。
沈清书突然觉得有些疲累:“我不想爬墙了,待会你同我一起入沈府,我爹便不敢罚我。”
“你又劳烦我,却也没个实际的谢礼。”
“今晚若去云仙阁,便都是我付钱可好?”
昭安郡主微微笑道:“你越来越上道了,我喜欢。”
“谁管你喜不喜欢。”
“你若再这种态度,迟早把京城的人都得罪一圈。”
“听起来不错。”起码还有些盼头,不像现在这样。
沈清书回到秋风院时眼皮已经困得睁不开,然而不知是谁在屋里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扰得她有些燥。
沈清书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侍女:“你做什么?”
“大夫人说要为温姑娘立个衣冠墓,我就想找些她平日常携着的东西。”
“与我母亲说不必了,”沈清书扶额道,“走得不体面。”
侍女惊讶道:“可是二姑娘,你平日里不是最——”
沈清书正想打断她,却听到侍女轻呼一声:“这里有根清露寺的签子呢。”
“拿过来,”沈清书接过后仔细端详了许久,“我看不懂。”
“二姑娘怎么这么不上心,”侍女轻笑道,“这是姻缘上上签,本来我也不懂的,只是少爷院里有个丫头求到这支签后便谋得了好姻缘,我才知道。”
沈清书微一挑眉:“很灵验吗?”
“心诚则灵。”
沈清书又躺了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是爹娘问起来,说我去郡主府了,勿找,”沈清书对侍女道,“记住一定要和母亲说,不弄衣冠冢那种虚玩意了。”
然而沈清书出了沈府后,却是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还是要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s小朋友的深水,决定挖空我的存稿箱,明天双更~
☆、第 27 章
“你是谁啊?”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让沈清书蓦地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雪儿水灵的眼眸, 竭力想找出一丝戏笑的情绪。
沈清书怔了许久才开口道:“温雪儿,醒醒。”
温雪儿歪了歪头,仍是一派无辜。
沈清书的眼神越发受伤, 她怎么能把我忘了?
“嘻嘻, ”温雪儿轻笑出声,“我唬住你啦?”
沈清书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一直在装蒜。
“我走了。”
温雪儿却伸手拈住她的袖子:“这里是茶庄, 你连茶都不和我喝一杯了吗?”
“下次不许再玩这种把戏, 不过这次既然你求我, 我勉强答应了。”沈清书在她面前一向没什么原则。
又是在屋檐下方, 然而在天色照映下, 她才能看清温雪儿的脸色苍白得一丝血色都寻不出。
沈清书微微蹙眉:“郡主说这药会导致什么她也不清楚, 我们要不要再找大夫——”
“只是有些头晕贪睡, 倒也不碍事。”
“我考虑过了,日后可能不接你回沈家了。”
温雪儿轻轻拂去茶上的浮沫:“你知道吗?刘婶婶说明日就可以教我采茶。”
沈清书见她眼里的笑意多了些,便放下心来:“那好,你如果愿意在茶庄待着,我就去和郡主说。”
“郡主费心了。”
“若不是我——”沈清书顿了顿,“她打算一直瞒着我。”
“我开始也以为郡主要杀我,不过我喝下那酒之前看见她似乎在笑,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沈清书凝视着她:“你就不怕郡主真的是因为不喜欢你, 于是置你于死地吗?”
温雪儿微微偏过头:“郡主不会杀我的,她怕你恨她。”
沈清书扁了扁嘴:“昭安这般讨厌我,才不会惧我半分。”
“讨厌?”温雪儿无奈地笑笑, “你啊——”
沈清书有些惆怅:“只可惜你日后怕是不能以温雪儿的身份入京了。”
“我在这待着清静,”她眨了眨眼睛,“你会来找我的对吗?”
沈清书脸上的笑意丝毫也遮掩不住:“反正这只是在京郊, 日日来都可以。”
她又补了一句:“对了我听说你在苏州那边是有些地契的,如果你不打算回去,把它变卖了可好?也好留些银子傍身。”
温雪儿本要应承,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暗淡了一些:“说不定在茶庄里待上那么一年半载我便厌了,到时可能还会回去的。”
“哦。”沈清书虽有些不情愿,可也没有加以阻拦。
温雪儿侧目,看着眼前的一片茶田微微出神。
“我有些腿软,走不动,”温雪儿示意沈清书看向案上的小瓷瓶,“今日有晨雾,你拿上瓶子去把茶芽上的露水沾下来,听说这样泡茶会清甜些。”
沈清书高兴地应下了,只是她回头的时候发现温雪儿欲要转身入屋。
“你不在这陪我吗?”沈清书紧张地问。如今她越发害怕只是一闪神温雪儿便又不见踪影了。
“我眼睛有点涩,进去睡会,你把这瓶子灌满了才能来找我。”温雪儿突然有些任性。
“遵命。”
从窗缝中看到沈清书的身影隐入那一片葱绿之中的时候,温雪儿莹白的小脸忽地皱起来,额边的冷汗更是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
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床榻边,随后软了下去。先是如溺水一般喘着大气,后来便觉似有无数根细针在体内横窜,刺痛不已。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枕头下摸出宇文皓给的小瓷瓶,颤抖着倒了一颗小药珠出来,吃下去的片刻后,脸色才稍稍缓和过来。
然而窗外的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紧紧地攥着窗框。沈清书自然不会乖乖听话,瓶子只是装了一半她便忍不住跑了回来看看温雪儿还在不在屋里,谁知道偏偏把她最不堪人看见的一幕尽收眼底。
沈清书一开始以为那是药效未过,殊不知竟看着她服下一粒小药珠后,便明显减轻了痛苦,才想到这应是旧疾。
本打算直接进去,可沈清书想了想,还是重新入了茶田继续将露珠沾满。
只是今日的露珠格外冰凉,滴落到沈清书手心时让她不禁颤了一下。
竟从未听温雪儿提起过。
待瓶子终于被灌满的时候,沈清书才放轻了脚步走入屋子里。
温雪儿的呼吸声已经恢复往时的平静,似是已经睡着了。
沈清书轻轻帮她拭去额头上的细汗时,温雪儿微微睁眼。
知道直问她也不一定说,沈清书只笑了笑:“我在外头被风吹得直打颤,你倒好,还闷出汗了。”
温雪儿神情慵懒,脸上的睡意久久不散,只低低地说了一声:“你要睡吗?”
“我不睡,小心一觉到天黑,我便回不了城了。”
温雪儿点了点头:“那我起来。”
沈清书却轻轻用手覆上她的眼睛:“你继续睡。”
温雪儿嘴角微弯:“好生霸道。”
“你才知道啊。”
温雪儿大概真的极困了,不到半炷香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沈清书俯下身帮她拨开略微凌乱的发丝,随后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摸出了那个小瓷瓶。
她动作极轻极轻,缓缓地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珠,又再细细数了数瓷瓶里剩下的药珠,还剩十余颗,应是发现不了的。
沈清书把单独拈出来的药珠藏好,又重新把瓷瓶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