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荀若素回过神,便瞧见薛彤幸灾乐祸的笑脸,“难受吗?”
荀若素点了点头,“一盏引魂灯尚且如此,若不是太平时节,遍地孤寡,你的心岂不是被千刀万剐?”
“……”薛彤怔愣了片刻,随后笑道,“在其位谋其职,习惯了。”
“到这一步引魂灯虽然成形,却不算完整,它需要生人的思念,没有思念,便没有灵气,引不了路,”薛彤继续道,“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青碧色的灯盏血红的灯芯,妖异的光一下子笼罩而来,荀若素的眼睛刺痛,就在她一闭一睁的间隙内,周遭的环境都变了。
面前是一栋农村的自建房,两层,斜尖顶,带个水泥的院子,典型的江南建筑,墙壁略有缝隙,颜色也不均匀,看起来至少十年打底,下雨天还有些映潮。
一把黑色的伞笼罩在荀若素的头顶,薛彤手上的碧色灯盏已经不见了,她开口道,“这里是灯盏内部,也叫‘须弥界’,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张越的执念。”
“死者对人世产生执念无非两种情况,放不下的恨,放不下的爱,大部分情况下,这两者是交相存在的,不过张越的执念是在他即将成为恶鬼时取出,血红色的‘怨’并不想得到超度,会对我们多加为难。”
到了灯盏内部,薛彤身上的跋扈任性一下子就抽离了,她手中撑着的黑伞就像一把利剑,在这绵绵阴雨中划出了一方立足之地。
“我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荀若素是见过大场面的。
猝然进入灯盏,除了短时间的头疼之外没有什么后遗症,她进入角色也快,毕竟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鬼’的记忆不可信,他们在人间徘徊一天,心性就会被严重扭曲,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让自己能留在人间,只有灯盏能还原事情的真相,也会残留着‘思念’。”
薛彤道,“就算天煞孤星,方圆百里是个沾亲带故的都能克死,也还有老师同学……荀家隐姓埋名,你都能遇到我,可见人活着,总会有些许牵绊是斩不断的,只要有牵绊,就有思念,一星半点足够成燎原之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点思念。”
荀若素奇怪地看了薛彤一眼,有点想提醒她——我们不是遇见,是我家先祖处心积虑用了阴谋手段,让我这个绝后的人来与你瓜分性命。
就在这时,眼前的房子里忽然传来唢呐声,吹得稀烂,破锣嗓子嚎京剧一样的难听,鬼都能给嚎哭了。
“能进去吗?”荀若素问。
“手伸出来。”薛彤这件长裙是典型的礼服,一切为了合身与好看,没有任何实用性,更没有口袋,但她却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根红色腕绳,手工编织的链子,上面还坠着三颗银铃,细碎的声响与唢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三颗银铃的形制有些类似惊魂铃,只是上面的花纹老朽,样式多,一看就是好东西。
她将红绳拴在荀若素的手腕间,“你现在是我的半身,虽然我是主体,你受伤我感觉不到,但你要是死了,对我而言却是个麻烦……有这铃铛,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腕绳有些长,薛彤将伞塞给荀若素,她自己捏紧两边一收,铃铛随之晃了晃,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中,荀若素在薛彤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凛冽的杀气,就像凌霄绝顶上一股带血的风,蓦然吹过鼻尖。
“……你,”荀若素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自己与薛彤也不是很熟,有些探究隐私的话并不适合说出口,于是自己咬断了尾音,道了句,“谢谢。”
这里的一切都是张越的记忆,门没锁,穿过院子往里走是个空旷的大厅,约有四五十平,家具零零散散的放着,只一个木制的条台,一张桌子和靠墙的两张杉木沙发,刷了暗红色的漆,已经有些剥落。
穿堂风一吹,整个家中都有些阴阴恻恻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小声开口……
第7章
就算是城市里得房率极低的高层,近百平一个人住,偶尔也会冷清,张越的家上下两层加起来怕是有三百多平,每个房间都空旷且巨大,里面装得东西却极少,楼下一层两个卧室连床都撤了,就是雪白雪白的空屋子。
唢呐声在楼上,鬼哭狼嚎的间隙中,偶尔会传来说笑,这家里竟然不只张越一个人。
荀若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时间是两个月前,写着:日值岁破,大事勿用,宜:开工,动土,栽种,祭祀,处刑……挂历大概是小摊上五元三本的便宜货,字迹不规整,“出行”都印成了“处刑”。
她与薛彤停在楼梯口,没再继续往上走,而上头的人正要离开。
荀若素抬起头,看见一个苍老却精神的背影,花白的头发不过腮,穿一件灯芯绒的土黄色外套,背着手,手里就拿着一把唢呐。
这老人的身边站着位年轻的小伙子,十七八岁,圆寸,校服,口中道,“爷爷,您慢点,这楼梯窄,我搀着你。”
张越就在爷孙两的对面。
鬼与人还是有区别的,张越虽然还是那副枯瘦的身子骨,脸色却不错,晒得有些黑,两颊与唇面不缺血气,他挥着手跟客人告别,老爷子走到门口有些不放心,又回头叮嘱,“马上就是你爹的忌日,千万记得烧点东西,规矩要是坏了,容易惹不好的东西。”
张越点点头,“师父您放心,我记得呢。”
“那就好……过两天村东头李家过头七,请我去吹一场,我想把你也带上,你混在里面别吹大声,钱照算。”
看得出老爷子很照顾张越。
随后围绕荀若素起了一阵风,周围的环境成了虚影,薛彤的声音传过来,“灯盏之中出现的回忆对主人来说都很重要,而不重要的部分会自行略去……奇怪,这怨气为何到现在还不出手阻止。”
按道理,早在她们进入灯盏的那一刻,怨气就会以各种形态各种方法阻止。
人世间,它不是荀若素的对手,但灯盏内部相当于死者最后一个梦境,怨气和执念依附梦境的主人,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刚刚还站在楼梯口,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二楼书房中,张越搬着凳子正在够书架上层积灰的教材,椅子腿晃了一下,张越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壁虎似得趴在书架上,自他头顶飘落一张褪了色的黄纸。
黄纸很轻,被空气托着晃晃悠悠滞留了许久,才正面向下盖住了,黄纸的背面写着荀家旧宅的地址,荀若素猜正面就是张越的生辰八字。
“能捡吗?”荀若素倒是很听话,陌生环境中随时征求薛彤的意见。
薛彤点了点头,“只要外来者不是大肆破坏,激起灯盏反抗,正常的互动没有问题。”
薛彤刚进来时,还有点宗师道祖的风范,这会儿无骨蛇似得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楼下客厅里祭菩萨的苹果,正一口一口吃得正欢。
这也算某种程度的破坏吧?
那可是祭菩萨的苹果!
荀若素懒得管她,弯腰从地上将黄纸给捡了起来。
毛笔写字,经久不褪,黑色的生辰八字被荀若素看见的瞬间向她指尖纠缠而来,黄纸顷刻被黑色的火焰焚毁,薛彤眉心一蹙,手中啃到一半的苹果化作金色的“卍”字佛印,撞向墨迹。
荀若素也并非表面看来软弱可欺,她伸手挡住了薛彤迎面而来的佛印,在被黑气拖进去的刹那,薛彤听见她说,“原来,这小鬼一直跟着我,是我的因果。”
黄纸上有张越的生辰八字,十三年前,六月初三,丁亥时。
人死后,七日走完轮回路,第八日在轮回中,第九日方落地。
九天之前,是荀若素的生日,也是她父亲的忌日。
十三年前,荀家搬离老宅,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市里,去了市里不假,却不是一家三口。
薛彤被留在了书房中,荀若素刚从她面前消失,那张黄纸重新恢复原样,掉在了地上又被张越捡了起来。
灯盏之中通常只会有一重执念,薛彤的名字刻在第十殿也有几百年,这种执念之中另有一层小须弥的情况掐指也数得过来。
一重执念一个人,除非这小鬼的身上不只一条魂魄,才会两层执念相交叠,薛彤之前遇到过一次,还是建国之前,军阀割据的年代,有个茅山的道人需要超度,她遇到了三层须弥,未能全身而退。
那道士的情况复杂,他活着时以进凶宅宰杀恶鬼为生,恶鬼杀了也就杀了,就算没人动手,它们累世功德耗光也会有天打雷劈,可是宰杀恶鬼时,不能心存慈悲,只要一点精魂不灭,就在因果之中,活着时,恶鬼无能为力,死了却与之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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