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站着等了会儿,没等到方文姣说更多,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郁清棠这天晚上熬到凌晨四点,好不容易睡着了,特意嘱咐过方文姣不要喊她起床,她一觉睡到了中午,接连几天耗费的精神得到了久违的补充,午餐都多用了半碗饭。
下午,她去了趟泗城特殊教育学校,近来事忙,好几个周末没过来了。
搭公交车在站点下车,郁清棠沿路往前走,忽然目光一凝,落在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白色重机车上。
泗城是个小地方,很少有人会开这么张扬的车,而且这款白色是今年的最新款。
她在原地思索的工夫,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郁老师!”
程湛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郁清棠,有缘千里来相会都不够了,这一定是月老用姻缘线把她俩牢牢捆一起了,走到哪偶遇到哪。
郁清棠抬起眼帘,自若和跑过来的程湛兮打招呼:“程老师。”
郁清棠视线越过她肩膀,看向她过来的方向,问道:“程老师怎么在这里?”
程湛兮笑着指指后面的特殊教育学校:“我来做义工。”
郁清棠眼珠轻微地动了下。
程湛兮问:“你呢?”
郁清棠神色淡淡:“路过。”
程湛兮:“郁老师下午有事吗?”
郁清棠看着她:“有。”
程湛兮笑道:“好吧,我下午也有事,就不打扰你了,郁老师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我送你一程?”
郁清棠:“没,我散会儿步就回去。”
程湛兮心想:你住这附近?
郁清棠在路边不动,程湛兮看出这是想等她走的意思,识趣地跨上车,戴上头盔走了。
郁清棠等她的车影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抿了抿唇,抬脚走进了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
郁清棠常来这里,和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很熟了。刚送程湛兮出来的那位老师还在门卫室拆快递没走,见到郁清棠过来,亲切地和她打招呼:“清棠。”
郁清棠微微笑道:“赵老师。”
赵老师说:“等我一下。”
郁清棠等她拆完快递,和她一道往教学区的方向走。
校园里种了大片的银杏树,树叶金黄遍地。
郁清棠踩在落叶上,状似无意问了句:“我刚刚进来遇到一位熟人,姓程,赵老师有印象吗?”
赵老师笑:“刚刚就是我送她出门的。”
郁清棠脚步轻了些,问:“她经常来这做义工吗?”
赵老师说:“不说经常吧,隔一个星期至少来一次,挺诚恳的。”
郁清棠嗯声,垂眸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老师突然想起件事,唔了声,道:“不过她好像是来找人的,没有姓名,就一个小名,叫什么……默默?”
郁清棠身形一顿,霍然抬眼。
银杏树叶飘落下来,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你说她找谁?”郁清棠很轻地问道,“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
赵老师说:“和她年纪相仿的,相差不超过两岁,一个叫默默的聋哑小姑娘,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待在首都的乡下,后来搬走了,一共就这么多信息。清棠,你……怎么哭了?”
※※※※※※※※※※※※※※※※※※※※
啊!终于写到了!
小剧场:
郁姐姐第一次哭,因为程湛兮走了。
郁姐姐第二次哭,因为程湛兮回来。
郁姐姐第三次哭……
程程子:那肯定是在我床上了,不会有别的可能!
第60章
郁清棠抬起手, 摸到满脸的冰凉,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没什么表情地将下颔的泪水擦去,语气平淡道:“没什么。”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她哭也未必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再加上郁清棠的性子向来冷淡, 沉默寡言,赵老师便没追问,好意给她递了张纸巾。
郁清棠道谢, 边走边听不出情绪起伏地问道:“她有说那是她什么人吗?是受人所托还是自己来找的?”
“儿时的朋友。”赵老师想了想,说,“看她那意思不是受人所托吧, 谁受人所托会一找就是十几年啊。”
郁清棠轻轻地反问:“十几年?”
赵老师道:“她最近两次来都是我带着她,她说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当地的特殊教育学校做义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她, 明知道希望渺茫,还是忍不住心存希望,唉。六七岁那会儿得是二十年前了吧, 别说童年玩伴了, 我连初中同学都忘得差不多了。”
赵老师顺嘴感叹了一番自己, 偏头见郁清棠眼圈红通通的,不由升起一个念头, 半开玩笑道:“清棠,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默默吧?”
她是知道郁清棠在这里念过书的, 而且当时是聋哑, 至于怎么好的, 细节一概不清楚。
郁清棠否认得很快:“不是。”
赵老师不在意地笑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郁清棠在特殊教育学校就读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这里的教职工基本都换了一茬。这位赵老师是十多年前来的学校, 没见过小时候的郁清棠。而且郁清棠在学校用的是大名,反正身为“聋哑人”她什么都听不到,称呼她什么不重要。
郁清棠和赵老师在教学区分开,郁清棠熟门熟路,去找自己原来的老师,陪小朋友做游戏。
她留在特殊教育学校吃了晚饭,和教过她的王老师一起。
王老师今年五十多,快到退休年纪,长发盘起,黑发中掺着些许银白,鬓角梳理得丝毫不乱。她从前就是个温柔耐心的人,随着岁月的沉淀气质越发地平和。
两人面对面吃着饭,偶尔说一两句话,不多,气氛安静。
王老师放下筷子,端起碗来喝了口饺子汤,不紧不慢地温和道:“你这次过来,有点不一样。”
郁清棠看着她。
王老师说:“你有心事了,也变得……”顿了顿,她道,“更像个普通人。”
郁清棠不习惯也不喜欢倾诉,包括对敬重的师长,所以她只是牵了牵唇角,礼貌地回应了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王老师依旧不急不缓的,语调温吞地说:“是件好事情。”
她将最后一口饺子汤喝了,郁清棠恰好也吃完,绕过来,沉默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给起身的王老师披上。
王老师向后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夜色弥漫在街道,路灯化开一个又一个的光圈,交叠在一起,驱散黑暗。
王老师家住在附近,郁清棠一直送她到家门口,拒绝了进去坐坐的邀请,重新走到路边搭公交回梨蒲区。
老城区人不多,这里更不处于繁荣地段,哪怕周末晚上,公交车上的乘客也只有小猫三两只,各干各的事。郁清棠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望着窗外的夜色放空自己。
兜里的手机震了下。
郁清棠眼珠缓慢地动了动,低头看向风衣口袋。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
会主动找她的人很少,工作时间以外几乎只有一个人,会频繁地给她发消息。
[程湛兮]:郁老师晚饭吃的什么?[程式比心.jpg]
郁清棠眼神没有波澜地打字。
[郁清棠]:饺子
[程湛兮]:好巧,我也吃的饺子
立刻附赠一张照片过来,煮好的一盘白胖可爱的饺子,配一个醋碟一个辣碟。
估计是早就拍好了就等着发给她,像一只向主人摇尾巴的金毛大狗狗。
[郁清棠]:我吃的带汤的
[程湛兮]:下次我用高汤给你煮,馄饨吃腻了换换口味
[郁清棠]:嗯
不待程湛兮下一条消息回过来,郁清棠飞快打字。
[郁清棠]:我有点事,先不聊了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再出现,程湛兮的消息跳了出来。
【好的,晚点说】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掉出来,溅在手机屏幕上,郁清棠用袖子擦了擦,屏幕倒扣在腰间,仰脸闭上了眼睛,湿润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程湛兮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分别打过电话,大半个晚上便过去了。
她倒了杯水给自己润嗓子,点开微信。
郁清棠的消息还停留在七点多的时候。
[程湛兮]:郁老师睡了吗?
风穿过庭院里的小竹林,从透出一条缝的窗户吹进二楼熄了灯的卧室。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月光下床上的女人紧闭双目,手抓着被面,睡梦里不安地皱着眉。
郁清棠今天回来后不久便早早睡了。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回到了童年时代,黑白人生里那段唯一被染上彩色的短暂岁月。
郁清棠出生在杏花盛开的季节,过完五岁生日,她被送到了乡下,卫家派了一个佣人照顾她。那佣人起初待她尚且周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家人不管不问,便渐渐懒散懈怠起来,乡下条件艰苦,卫家虽不至在物质上短缺了她们,吃的穿的用的,钱,都不少,但生活环境和城里天差地别。
佣人有个孙女儿,比郁清棠小了两三岁。一开始只是卫家送来给郁清棠的衣物莫名其妙少了几件,到后来郁清棠很久都没有新衣服穿,冬天只能裹着一件破了洞的冬衣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