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在你身上请罪。”
“我要在上面!”
“下次。”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气着气着,尚输也憋不住跟他们一块笑了,笑就笑吧,还有能笑的,那就应该开心。
“老大笑了!老大也笑了!他自己都不信!哈哈哈哈哈......”
三人沉溺在欢笑中,爽朗嬉闹,谁也不愿先停下,一停下,就要回到现实了。
尚输把他们搂进怀里,“你们都知道了。长老们是要你们来给我去法驱逐的,动手吧,别磨蹭,我着急。”
欢乐荡然无存,两人身子一僵,只听尚输继续轻声,“还好能把修炼还给青丘,我也走的心安理得点。你们呐,记着趁早把我忘了,不然,会被同族排挤的。”
“老大!”功成名就异口同声叫道,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
“老大说什么傻话,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是青丘的狐子,是我们的族长,我们怎会忘记你?我们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现在放弃,一切如付东流水,您等等,等我们,我们再去求狐女,求到她的原谅,天塌下来我们替你扛,您不要走......”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罪有应得,狐女对我已经顾及了所有旧情。青丘给了我所有,我却未让分毫,我这个不肖子弟做你们老大,也没好好照顾过你们,最后还害你们蒙羞,我......我何德何能。”尚输跟他们一起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永远都是功成名就的老大,我们的名字都是你给的,你已做的足够好,比你想的还要好,你陪了我们许久,所有的点点滴滴我们都记在心里,你做我们的老大,就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功成名就给尚输跪下磕头,三狐抱头痛哭,一生太短,哭得太长,有时哭哭自己,有时哭哭别人。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今日,不醉不归!”
三坛桂花酒被埋在柳树下,那是他们初识时酣畅淋漓喝的酒,也是他们分别时小心翼翼埋起来的酒。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深爱着同一个地方,一起练功,一起立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我们回到故地,就是为了看看故人。有他们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乡。
“尚关还等着我呢,他一直牵挂你们两个,我去告诉他大家过的很好,他肯定高兴不已。”尚输笑得温柔,“他在跟我玩,时间久了我还真怕找不到他了,但这次他还是要再等一等,等我熬过这一劫就好了,天上地下,我都要找到他。”
“以后啊,我和尚关一起去青丘找功成名就,就像以前在大山时的那样,没有人能让我们四个分开,族规不行,天劫不行,谁都不行。”
“给老大赐福!”
话音刚落,功成名就便再也忍不住号啕起来。
“少司命,大护法。”尚输轻轻唤道,让他们露出了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脸。“别哭,我不喜。”
泪眼婆娑了文字,名就用哭腔念着尚输给的《族谱·礼法》,念得断断续续,仿佛只要不念完,一切就不会发生。
“罪人日无边,违背族规,多有逾矩,关入松针牢后仍不知悔改,为青丘之耻,应当废除道行,逐出族谱......”
每一个字砸在心里如雷贯耳,功成站在他旁边,站在尚输的对面,两手抖得厉害,连刀都举不稳了。
老大在赐他断水刀时说,“断水刀,断的是上善若水。你以后一定能当大护法,用这把刀保护狐族子民。”他信了,他也当上了,但这把断水刀却对向了狐族的子民,他真的是大护法吗?
还不等他伤感完,身边的名就却突然疯了似的扑上去抱住鲜血淋漓的尚输大叫起来。
“老大!老大!”
他们毫无防备的,眼睁睁看着,看着尚输往刀尖直冲而来,刀从他的胸口刺进去,穿出来。
功成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撒开了手,可刀依然留在尚输身上,洁白的衣裳被红色漫开。他听到了血液崩破的声音,汹涌流出,沾在了他脸上,手上,脚上,滚烫无比,他什么也没做,浑身却像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也想靠近尚输,却不能上前一步。好像一场噩梦,醒不过来,冷汗涔涔。
随即,无数浓厚的青色从尚输的身躯里一丝一缕抽离出来横冲直撞,又在半空中慢慢汇聚一起,好清新的味道,还带着竹叶香。
名就叫得凄惨无比,明明伤的不是他,他怎么痛得天旋地转,要真是他受伤就好了,他只会哭,捂着伤口什么也不能干,他想把血止住,可那血一股又一股,流得那么快,流了这么多,仿佛都要全部流完了,尚输该多疼啊?尚输很怕痛的,可这次哼也不哼一声。他吓得不敢哭了,抱着人浑身抖个不停,嘤嘤呜呜。
“我现在,现在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了。”尚输还是笑着。
知道功成下不了手,自己撞上去,一箭双雕,早点了断。不痛,比万念俱灰好受。
“我很开心见到少司命和大护法,好好的。”
像有什么束缚终于解脱了,秋愧穗子垂在地面,灵力慢慢慢慢的消散,身体越发使不上劲,功成名就的眸子里映着自己,风流倜傥。
此后世间再无青丘氏日无边,此后世人只记尚输。
他终是有辞而别,晃着秋愧穗子,背对青丘越走越远,隐入余辉,留下一片沸腾。
第25章 缓缓归矣 陌上花开,再无明月
尚家老爷尚光终于睁开了眼,闭上又睁开,入眼的依然是尚小书。
“小输!”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喊完后清醒了几分,又讪讪改口,“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笑意盈盈的尚小书又一遍遍改口,“不,不,你是小输,你叫尚输,可,你,你......”
他表情复杂,嘴唇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这次,他记得自己梦了,不太清晰,但好歹不像以往,每次都忘得一干二净。
尚光记起那些模糊的梦境,那里的自己叫“尚关”,总陪在他身边的人儿,叫“尚输”,那张脸,长得跟尚小书一模一样,一望过去就能让人沦陷。记起尚输是只九尾狐,青色的皮毛,害羞时会露耳朵,开心时会摇尾巴,扑进他的怀里特别暖和。记起家徒四壁的自己竟称尚输为“夫君”,而尚输总会柔柔应下,然后唤他“卿卿”,一听见这话,心都不由自主的化了。他还记得,自己很爱,很爱,尚输。
他的脸上通红一片,怎么会做这么龌龊的梦呢?可这梦未免太过真实,似乎,似乎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想到这,他更是无颜面对眼前的晚辈。
忙摇摇头,担心起自己犯糊涂时做出了什么失态的事情,众多的疑问都封之于口咽下肚子,可梦里的旖旎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尚小书更是像一眼看穿了他,端端正正坐着,笑得让人心虚。
尚光从喉咙挤出别的话来转移这微妙的气氛,“老夫,这是怎么了?尚先生怎会一个人在这?其他人去哪了?舒来......”
“请尚老爷暂时归小书独属吧,一会就好。”尚小书给尚光掖好被角后迅速缩回双手,两人很有分寸地保持着礼貌距离。
他无数次幻想过和尚光坦诚相见的那一天,可等这一刻来临时,心里原来这么平静。眸子里仍有星光和我的爱人。天经地义。
接下来说出的话安抚了尚老爷的拘谨,更加重了他心底的那份不安,“我曾有一位结发妻子,他不是女人,是名男子,他叫尚关,曾做过我的山长,后嫁于我为夫人,他,正是你......”
“来了只小狐狸。”孟婆缓缓转过身子,路的那头青烟袅袅。
“孟婆,你可曾见一男子久久徘徊不肯转世?”
那位把碗递给世间行人的老妇,发髻梳得干净利索,右手腕上缠半条破旧红线。
“你命数未尽,来地府作甚?”孟婆就这么望着他,也不诧异他是何人又为何而来,淡淡的,仿佛在对一位老朋友交代,“投胎之人谁不是满心期盼着什么,不肯喝汤,不肯过桥,日复一日的,痴儿啊。”
“他不一样,他一定是等的最久的一个。”我信誓旦旦,满眼的光比岸上的曼珠沙华还要明艳七分。
“你信一个人?”孟婆反问。
“只是信他而已。”我点头,“他说的我都信,哪怕是骗我的我也信。”
“生老病死转世轮回,是天道。凡夫俗子等得再久又能如何?你我又岂能对抗天命违反天条?你所找之人早就转世了,去寻他下一世吧。”孟婆对我笑,又往汤里加了一味苦。
整个冥界都是孤魂野鬼,但这里没有尚关。整个人间都是行尸走肉,那里也没有尚关。
我喝了孟婆一碗汤,味道酸酸的,像没发酵好的风入桃,“你骗我。尚关还没见到我怎么会走呢?”
喝的半醺,看见一身挺拔风姿,白衣卓卓,我就对着那处笑个不停,“卿卿,我来找你了,对不住啊,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你得等的多着急啊......
我给你寄了好多东西,你收到了吗?我到地府了,你在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