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直愣愣看着突然出现来历不明滔滔不绝的尚小书。
“您先请进,请进。”管家干巴巴的招呼人,有眼力见的仆人立马过来斟茶倒水。
尚小书又行了个礼,淡淡扫视了一遍尚少爷的脸,真像啊。
“当真如贤家所说?”尚少爷率先反应过来,挑了挑眉转头问。
尚大官偷偷抬头嘴角抽搐的厉害,这老狐狸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还说的诚诚恳恳,让人忍不住信服。
“是啊,爹爹。我看兄台怪可怜的,便请他到家里住上几日。”尚大官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蛋。
“那刚刚为何不说?”尚少爷又问。
“怕爹爹责怪。”尚大官嘴上这便说,可脸上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爹爹很凶?”尚少爷好气又无奈。
“夫君你看,大官小小年纪就如此慈悲为怀,真有老爷当年的风范啊。只是大官,下次万万不能再叫人担心着急了。”阿娘连忙开口打圆场,慈祥的摸摸尚大官的头。
“我知道了娘。”尚大官甜甜答应,继续一副不懂人间疾苦道,“我与尚兄在御街相遇,聊上两句便觉相见恨晚,尚兄他......”糟了,他是哪里人,今年多大,来临安干什么的还没串通好呢。
尚小书一开口泪先流,“能遇上尚公子这般意气相投之人实属尚某的荣幸啊!我是江南人,自幼命苦,父母相继过世后被哥嫂厌弃,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所幸自幼读过些诗书,靠卖字画,抄佛经能勉强维持生计,这一路来到临安,遇到了贵人,我无能以报,唯有尽微薄之力留在尚府教公子读书识字,答谢尚府的大恩大德!还望少爷,夫人不嫌弃在下!”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声泪俱下,感天动地,在座诸人无不动容。
尚大官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间一股温温热热的血气涌上来,似有大祸临头,“不不,尚兄你这,你,你就继续看破红尘,吃斋念佛,我不能阻挡你渡劫升仙.......”
“好啊,正巧大官还没请教书先生,他玩性大,我正愁没人能管教他呢,既然着心愿意留下,那是再好不过了。先生今后就是犬子的夫子了,还请多多费心。”爹爹打断了尚大官的推辞,对跪在地上的尚小书赞不绝口。
“是啊尚先生,你就把尚府当成自己的家,不必拘礼。”阿娘抹了抹眼泪,母爱泛滥,抬手微托示意尚小书起身。“舒来,快给尚先生收拾个房间,好生安顿。”
“是。尚先生请跟仆来。”管家微微俯首,前面两个婢女弯腰引路。
“多谢少爷,少夫人,尚小书必不负众望。”尚小书叩首道谢,悄悄望向尚大官朝他挤眉弄眼。
“尚先生,仆叫舒来,是尚府的管家。您是尚府的上宾,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管家边走边回头对尚小书微笑。
“多谢管家,管家叫我小书便可。”尚小书也对他笑,“管家好名字。”
“是老爷给我起的名。”管家轻轻摇摇头,“我小时候常遭人毒打,有一次着实受不住了便拼了命逃出来,然后在街上遇见了老爷,他给我起名舒来,‘舒而脱脱兮’,是叫我慢慢来啊不着急。”
“老爷是个好心肠的人。”尚小书低声应道。
“老爷就是下凡的神仙,他收留我回家,给我饭吃,让我陪少爷读书。”管家感慨万千。“这一眨眼都过了十五年啊,我还记得第一天进尚府的模样,记得第一次见老爷的模样,像做梦似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尚小书直直向管家鞠了个躬,“见过舒来兄。”
尚少爷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位严父,抓着少夫人的手大吐苦水,“夫人啊,我平日对官哥儿这么宠爱,他怎么,怎么就......”
“夫君切莫把孩儿的话放在心上,你是家主,自然也要有威严,妾身觉得夫君做得是极好了。”少夫人轻轻一笑欢慰。
两人边说边移步去了偏厅,正厅中一霎只余下尚大官和阿满待在原地。
尚大官瞪着尚小书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欲哭无泪,阿满不明所以的抱起他,“公子您怎么了?哪儿不高兴了?”
“阿满,你看。”尚大官举起尚小书送他的那撮毛给阿满看。
“脏,公子,别要。”阿满皱着眉头看那灰灰的毛,只当是尚大官捡的垃圾。
“干净的,是我从狐狸身上拔下来的狐狸毛,厉害吧?”尚大官连忙把狐毛收好。
阿满咽了咽口水,把尚大官放下仔细检查,“公子,您有没有事啊?有没有受伤?”
“好着呢,本公子要用这毛做毛笔,做‘狐毫’,以后每当我看见这只笔,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今天,我是那么英勇镇定。”尚大官鼻孔朝天牛气冲冲地说。
阿满笑着在心底叹气,看来小公子遇到的只是一只灰皮狗罢了,而不是什么,狐狸。这要真是狐狸毛,指不定是从哪个皮草商里薅走的呢。
幸好这话没让尚小书听见,不然阿满将会深刻明白:是狗不是狐,是狐躲不过。
一排排的红灯笼亮着,垂下的各色流苏轻轻摆动。夏季的晚来的稍许慢些,但也已是夜色浓墨,再等会,草丛里必然会闪起幽绿青蓝的萤火,平添几分恬静舒适。
“爹,您在这?”
“嗯。”榻椅上尚老爷悠闲的泡着茶,一旁还焚好了松香。仆人们早把饭菜重新热好呈上桌来。
刚进饭厅的两人看见眼前这番景象不由吃惊。尚老爷不是在书房里吗?他已经一人不紧不慢地用完晚膳了?
尚老爷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们一眼摇摇头,年轻人,还是不够成熟稳重啊。
尚大官也进来了,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官哥儿回来了,自个在外面好玩不?”尚老爷换上了笑脸,乐呵呵的,一点也不见着急担忧。仿佛就是夏天的太阳比冬天的太阳晚回家一点一样,再寻常不过了。
“好玩呀爷爷,我今儿......交了一位朋友。”尚大官乖巧的跑到尚老爷前头甜甜答着。
尚少爷,少夫人落了座,阿娘亲手盛着汤,爹爹接过话茬道,“父亲,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身世可怜,叫‘尚小书’,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官在街上遇上了带到家里,我看他清白友善,知书达理,就想请来当教书先生,正在客房安顿着呢,明日先让大官跟他学学,要觉得不错,这事就定下了。”
“嗯......教书先生,请个教书先生好,大官脑袋灵活,就是坐不住,官哥儿,要好好学呀。”爷爷点了点头,叹了一口茶,毛峰尖的香漫满齿间,届时,他已听下人们来往议论对实时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
男孩,年少轻狂就应当去磕磕撞撞,闯闯荡荡,按部就班就早出晚归,周而复始有什么意思嘛。他尚光的孙子怎么能是千篇一律的小鸡崽。
头破血流多了,要么就从此安安分分,踏踏实实过完这无趣的一生,要么涅槃重生,万人之上。安分守己也好,浴血奋战也罢,老了还不是要随心所欲不逾矩,心如止水不沉寂,天塌了也得好好吃饭,吃完再说。
“我不想要教书先生。”尚大官不满的嘀咕一句,闷闷不乐。
“先来吃饭啦。”阿娘放下汤匙,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那般叫着淘气的孩子上桌吃饭。“官哥儿大了,不能还像三岁小儿胡闹了。”
“我也没大多少呀。”尚大官瓮声,乖乖擦干净手坐回饭桌拿起筷子。
爷爷吹了吹表面的茶沫,放下茶杯。“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懂事。”
潇洒扬开纸扇,米白的宣纸上点点金斑,居中写着“陌上花开”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豪迈不羁,但字迹工整,并不狂放潦草。‘书,心画也’,这所写之人必定骄傲无比,心胸宽广,又有柔软之处。
扇骨是用金丝楠木做的,保养的良好。用料不是象牙黄金,扇骨没有雕刻花纹,扇面没有诗词印章,扇尾没有系着扇穗。但就这般普通摇着,晃着,看上一眼便觉落落大方,不同凡响,别具一格。
“爷爷,这扇哪来的?”尚大官眨着大眼睛问,尚老爷可宝贝这把扇子了,别在腰间从不离身,自己每次好奇想看仔细点都不行,更别提拿在手上把玩几番了。
“这可是老天爷给的。”爷爷笑着出门,“乖乖吃饭,改天儿爷爷带你去看夜市。”
“夜市!看夜市!”尚大官叫唤起来。
爹爹手指叩桌两下,成功让尚大官闭上了嘴。“吃完饭就去看看夫子收拾的怎么样了,带上点东西去,好好招待,这是礼数。喝杯敬师茶你就算正式拜师了,要尊师重道,别不懂规矩。以后收起玩心,勤学好问,夫子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知道了吗?”
“是,爹爹。”尚大官无精打采的应道,垂着脑袋扒饭。
第3章 狐仙在上 妖孽,受本官一拜
吃完饭,尚大官不情不愿走去西厢客房,还在门外就听见阵阵笑声,屋里头的尚小书和阿满聊的正欢呢。踌躇了一会儿,尚大官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公子,您来了。”阿满连忙起身让座,给他沏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