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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缓缓,在彼淇侧 (闻今暮)


  “又在说什么胡话。”手足无措的尚关轻轻皱眉,看着哭花了脸的我,他俯身用鼻尖亲昵,“乖,不要哭,再哭为师的心都碎了。”
  我整个狐如遭雷劈,竟也忘了继续哭泣。
  “老老老老大!”乖乖看摊的功成名就老远就被我俩之间那条醒目的红线怔住了,“你你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尚关至始至终都是一头雾水。世上哪会有神仙打架,神仙打架的时候凡人根本看不见!
  “功成,把断水刀给我。”视死如归的我心一沉,就不信劈不断我这辈子的姻缘!
  “小心啊老大。”
  尚关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我们,看了看气势磅礴的断水刀,又看了看啥也没有的周围,最终叹了一口气去忙活了。
  我想也不想的一刀朝姻缘线砍了下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刀碰到线什么反应也没有,正当我疑惑,突然一股强大的外力冲出来把刀弹开了,握着刀柄的虎口被震的脱力,线从头到尾只微微颤了颤,我支撑不住单膝下跪,一把捂住了绞痛的心口,尚关也是立马整个人都疼得蜷缩在地,小脸煞白。
  “我,我的心,好痛,好痛。”他嘶嘶吸气,功成把我扶好后连忙去看他的情况。
  “怎,怎么回事?”他虚弱的靠着,冷汗都下来了。
  “兴许是先生中暑了吧。”功成说。
  尚关吹着正月里冷冽的寒风,无言。
  我脸上阴晴不定。看来是不能硬来了,否则线砍断了,我俩也能去极乐世界了。尚关是无辜的,我不但连累了他原本的姻缘,还让他也受伤了,想到这,更是恨不得要月老立刻来他面前负荆请罪。
  “老大,你没事吧?”名就用小爪子给我揉着胸口,轻轻问。
  “不痛了。”我说。确实不痛了,但痛完后有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心底涌起来把我包围了,很多过往的片段在脑海里转瞬即逝,我努力想知道是哪些回忆,但根本捕捉不住,隐约间好像见到了尚关的影子,剩下只有浓浓忧愁和刺骨的寒意。莫名而起,说不出,道不明,把我惹得烦躁不已。
  “小输,你也有觉得心痛吗?好奇怪。”尚关拖着差点灵魂出窍的躯体挪到我面前,看样子还是很难受。
  “嗯。你休息一下吧,摆摊的事我们来就行。”我心知肚明,却无从和他说起,只好帮他的忙来弥补内疚感。
  “不用,我能行,你没事就好。”他摸了摸我,起身去照看他的字画。
  我只好待在原处陪着他们,“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八日为谷。”身心疲惫又百般无聊,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唠唠叨叨《北史》的一段,看着街上车水马龙。那月老要是敢出现,我定......
  “哎呦!”一声浑厚的呼声把我拉回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收回拳头,一只青面獠牙,蒙着眼,捂着耳的怪异大东西被我揍了屁股。
  “年兽?”我惊讶,“你怎么出来了?”
  它缓慢回头朝我这嗅来嗅去,闻完后直起身子,把我头顶的太阳都挡严实了,鼻孔还对着我喷了两道气,“哼,本座当是谁呢,原来是青丘的九尾狐,好大股狐臊味,竟然敢对你爷爷我动手?吃了狼心豹子胆了你!”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一只年兽还敢对我耀武扬威?吾治水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吾灭朝的时候你在哪呢!吾当祥瑞的时候你正抱头鼠窜呢!”本就心情不好的我顿时被激怒了,什么魑魅魍魉都敢欺负我了?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凶兽送上门讨打,我正好想泄愤,干脆在它身上出出气!
  挡着它眼睛和耳朵的布都被我撕了,“知道什么叫,一叶障目,掩耳盗铃吗!”顿时,满目红色如熊熊大火,满耳的爆竹声不绝于耳,年兽在极度的惊恐中越缩越小,慌不择路的逃跑。“懦弱。”我拍拍手嗤之以鼻,耳边传来一道问话。
  “公子,这对联怎么卖呀?”一个羞答答的小娘子来到摊前问价,挎着竹篮,目不转睛地看着尚关。
  我也托着下巴看尚关,还是看点赏心悦目的东西好了,看好看的人能让我保持愉悦。
  “回娘子话,这些对联贴画皆是两文钱一幅。”尚关捧起对联答道。
  “二文钱。”小娘子摩挲着对联,眼睛依然盯着尚关看,“这位公子好面生,哪儿人,家在何处?”
  “小生江南人,父母双亡,日子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靠卖字画抄佛经勉强维持生计。”尚关一席话从善如流。
  “真可怜啊。”那姑娘捂着嘴,双目含情,“这对联我要了,小女家住城南水巷。”话一说完她就红着脸跑开了。
  我突然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人间女子买东西怎么还告诉别人自己家住何方呢?
  “小输在想什么呢?”尚关弯下腰把钱放在我手里,“给,这是为师今年的第一块通宝。”
  “尚关,你好像被人觊觎了。”我挑挑眉,“刚刚那娘子对你,就是相传中的‘一见钟情’吧?”
  “我倒是也对小输惊鸿一瞥,要不再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偷笑,张嘴就往我身上调侃。
  “不能这样说,我会当真的。”我低声,捂着头顶免得狐耳一不小心就冒了出来,随即叹气,“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那小娘子走后又接二连三来了很多姑娘,摊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到底是买字画的,还是来看美色的,谁也不好说。
  ‘有一处卖字画的摊,摊主长得可好看了!’这一消息不胫而走,男女老少都来看稀奇。我神气极了,站起来仰着头;蟹将像关二爷一般的威风凛凛守着小摊,排面啊!只有尚关温声细语的招呼着来客,不一会儿就被里三圈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抢着要书呆子的字画,只为跟他搭上话。
  “公子,我要这幅字。”
  “公子,我要这张画。”
  “公子书法写的真好。”
  “公子能给小女子画个像吗?”
  “公子......”
  书生应接不暇的答话,功成手忙脚乱的收钱,于是旁观的妇人家又打趣起来功成。
  “小公子,这贴我买了。”
  “小公子,这四对联几文钱?”
  “小公子,你还没找我钱呢。”
  “这位小公子长得真俊。”
  ......
  不一会儿,功成就满头大汗起来。
  没人搭理我!还把我挤出来了!我脸都垮了,手上甩着那串名就刚还回来的铜板,卯足了劲冲到最前面,石破天惊喊一嗓子,“这些字画我都要,每幅十文钱!”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我。尚关差点笑出声,好徒儿,不去经商可惜了。功成半张着嘴,奸商啊老狐狸,噢不,老大英明神武,老谋深算。
  顿时就有人大叫起来,“不行,这张我要,我出十一文。”
  “我出十二文。”
  “我出十五文。”
  ......
  价钱抬高了,民众情绪高涨,抢得更激烈了,满摊的字画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值吗?当然不值!奈何公子貌美呀!我笑了笑,全身而退。
  这回总能好好玩了吧。我想着,脚步都轻盈了起来。
  “哪去?”一只大手罩住我小小的脑袋,我抬头一看,书呆子悄悄从人群里钻出来,眉眼弯弯的望着我。
  “玩去!”我把头一扭,往别摊飞奔而去,两颗小金铃起起落落,一串铜板相互碰撞,叮铃哐啷,叮铃哐啷。
  尚关抓住我一片衣袖笑着道,“跟紧我。”他又回头喊了一声,“功成名就,这里麻烦你们帮我收拾啦。”
  功成慌里慌张的收起摊布,身体被推搡的跌跌撞撞,嘴里不停喊着,“卖完了!卖完了!没有了!别挤了!”
  名就从他身后被护得好好的竹箩里探出了头,摇了摇尾巴。
  “嘁,我才不要跟你一块呢。”我拽了拽袖子,却被扯得更紧了。
  他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如今这世道,徒弟居然不听师父的话,天理何在啊。”
  我暗暗啐了一声,“你这师父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何以德服人?”
  “你要提起这茬,那我可好好给你捋一捋。”他拍拍我的背,语重心长。
  “如今你也拜过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呢,会好好把你教育成才,你呢,也要专心听讲,懂否?”他给快被敬师茶呛死的自己顺了顺气。
  “否。”我硬生生道,“你别忘了,我是因为要跟你比文才屈尊拜师的,比完不是你走,就是我走,此后山高水长,两不相干。”
  “再怎么说,现在我是你的师父,你得学会尊师重道。”他想了想又问,“你何名何姓?”
  “吾乃青丘氏日字辈第九九一代狐子,号无边,无姓无名。”我大有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
  祖训云:人心险恶,时刻堤防。
  “那为师给你起个名。”他仿佛不在乎我说什么,“我姓尚,名尚关,字塞域,日后你便称我为‘山长’。你随我姓,至于名,我们不打不相识,而你又输了,那便叫,尚输吧。”
  “谁要跟你姓!谁要叫输!我怎么就输了!”我鬼哭狼嚎的叫着,“我可是青丘氏!日字辈!九尾狐族将来的族长!你区区一个人皇氏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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