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个坏人!”尚大官辣手摧花,气得结巴。
第二日恰是端午,尚府上下忙活起来,一早食肉粽,饮雄黄,挂艾草,编五彩,过节气氛颇为浓烈。只是这热闹中久久不见尚府大公子。
“又跑哪去了?这孩子,我编的五彩丑不拉几的可给谁带呀。”少夫人急道。
“也不知道过来帮爷爷闻闻这艾草有霉味没,放多少年了都。”尚老爷嫌弃地挑起一根艾草。
“不行,我真吃不下了,我找官哥儿来,让他吃。”尚少爷把粽子往前一推,苦不堪言。
此时的尚大官背着手,满脸愁容,在池边慢吞吞踱步,踢下的石子惊扰了一片蝌蚪群,他在岸上一遍一遍自问自答,任谁呼喊也不受影响。
“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几何,几何,我上哪知道去啊!问世间数为何物?直教人投河想死!”
尚小书走到他面前给他挂上蛋兜,嬉皮笑脸,“好学生哟,今天你应当背《九章·怀沙》才对啊。”
“我迈不过“九章”这道栏了是吧。”尚大官被磨得没脾气,抬头扯出一丝苦笑。
“不迈不迈,今日过节,走,夫子带你去看赛龙舟!”尚小书牵起他手,大摇大摆走出尚府,亦如他来时这般。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第10章 正月初七 过年了,吃点好的
“小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一大早,他跑来山顶找我。
我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门前满脸兴奋的他,侧卧在石床上饮了一杯桃花酿才说,“正月初七?”
“不错,初七日谓之人日,是日天气清明者则人生繁衍。今日天气大好,市集上热闹着呢,我们去瞧瞧。”他兴致勃勃的,上前拉我。
“哼,女娲娘娘当年造的是人又不是狐,今天是“人日”又不是“狐日”,与我何干?”话虽这么说,身体却诚实的把和花椒一起泡的桃花酿装进葫芦,别在腰间。
我今儿穿了一身粉衣,金边描花,一头长发覆盖琵琶骨,脑后松松系一条细绳,末端吊两个金铃铛,走起路来清脆悦耳。揽一面铜镜,把芍药、牡丹、蔷薇都往头上带。
尚关拿起梳子给我束发,“小输,不可披头散发。”
“你别拿人的那一套规矩用在我身上,诶!扎起来好丑!”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怎会?小输就是和尚也惊为天人,乖,为师给你编个好看的。”他握住我下巴,轻柔又有耐心地一下一下给我梳头发。我从镜里看他,还是一身葱白直裰,朦胧的像山间弥漫不散的霭雾,头顶戴银灰色软脚幞头,帽上插了“人胜”。
“好了。”
等我回神,镜中的自己顶了一头松垮垮,乱糟糟的编发。
“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束发,是不是不太好?要不......”他脸都红了,不知道是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憋笑憋的,手正欲把簪子拔掉。
“可以。”我扔了镜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给你梳个高髻。”他又笑了起来,背上出行必备的竹编箩,里头一卷卷的书画。“等等为师,我都快忘了下山的路了。”
名就听见了脚步声忙奔了过来,抬头一看,“噢!”他一声惊呼,跟在后头的功成一把捂死了他的嘴。
我看着他俩,功成身穿淡蓝戎装,一柄断水刀从不离身,怀里缩着一只赤色名就正不安分的扭来扭去。“不好看?”我眯起眼睛瞥过去。
“特别好看!这种从未见过的发型也只有在老大的头上才显得如此别致独特,老大无论怎样都是最好看的狐!”功成眨着眼睛说,“老大,我们要出山去祸害人间了吗?”
“瞎说,我们明明是去普渡众生的。”我收起危险的眼神,心情舒畅的走在前头带路。
“名就,下山后记得不要乱说话。”功成一边把名就塞进自己的中衣里一边提步跟上。
“啰嗦。”名就摇摇大尾巴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老大,您怎么有铜板?”功成追着我又问,名就把头从胸口探了出来。
“这可是前几天的除夕夜晚我在石枕下发现的。”我手中甩着一条红绳串着的八块铜板,好不潇洒。
“是先生的吗?”功成把脸转向尚关问。
尚关笑着摇头,颠了颠背箩。
“怎么会是他的,这人穷到要去街上卖字换钱呢。”我撇嘴,书呆子不知给功成名就下了什么降头,这两小叛徒现在可向着他了。
“小输的字写的跟蜈蚣一样,想卖钱还卖不了呢。”他也不甘示弱。
“不许叫我小输!什么蜈蚣?那是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矫若惊龙!”我忙嚷嚷起来,把铜板往功成怀里一扔,抢过书呆子的竹箩一溜烟往山下冲去。
“为师怎么教你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快放下!”书生一手提着衣裳,右手前伸作鸡爪状,毫无气质的跑着。
名就一把接过半空丢来的铜板,开心把玩着,“功成,咱们慢慢走。”
功成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尚关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形象在他心里一落千丈。
来到集市大概巳时,家家门前贴红对联挂着桃符,门上有门神,檐下有彩绸,窗口糊年画,地面祭土地公公,灶台供灶君,再请天官赐福。
撕下年历,屋里炭火盆,周边洒年酒,八仙桌摆满贡品,给宗祠点香,祠堂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院里燃放爆竹,燃一个火堆,往里头扔竹子,扔用坏的扫帚,闲置的小物件,火烧后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
街上人人作揖道喜,小贩叫卖一声高过一声,孩童喧嚣跑闹,拍着手唱歌谣,“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一天仿佛整个人间都是红彤彤一片,到处都是欢天喜地,喜气洋洋。这是新年啊,一年里最棒的一个日子。
一片欢声笑语中,尚关忙着张罗小摊,功成好不容易抢到一小块位置,正帮忙摆字画,名就窜出来不知哪疯去了,我闲着溜达,左看看右看看。
街上好多的妖魔鬼怪!也罢,我也算他们其中的一员。今天大家只想过个好年,阖家团圆,各不相干。
神仙们都赶着来了,难得一块下凡赐福,都亮出了自己的宝物法器盛大出席,各显神通,谁也不甘自己被比下去。
‘穿这么隆重干嘛,又没人能看见你们。’我心里嘀咕。他们也看见我了,不过今天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睁着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谁也不想在整点幺蛾子出来。
我看着财神进了某户简陋的人家,看到寿星公坐在一名老汉的肩上,还看到灶王爷一直在吃贡品,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火辣,他精准地回头一瞪我,“你瞅啥?”我错开了眼神。
一个矮小老头走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瞧,哦,是月老。
我笑眯眯地问他,“月老,我家女娲娘娘近来可好呀?”
“好着呢,好着呢,她溜到前面那神庙里看人去了。”月老点点头,他脚边那只小老鼠趁机又把他的红线咬断一截。
“那就好,那就好,等会我也去看看她。”我笑逐颜开。
“哎呀呀,又断了,不说了,我今天可忙了,这条就送你吧。”月老手忙脚乱的拉起他的红线,顺手把刚刚断下来的一截戴在我手腕上。
“不行不行,我不要姻缘,我要福禄寿,拿走拿走。”我十分嫌弃的捏起红绳。
书呆子一路找过来了,拉起我手就往回走,“小输,你在跟谁说话呢?怎么自己乱跑?人这么多你走丢了怎么办?过去坐,待会再带你玩儿。”
“哟,还有位到了适婚年纪的小俊俏,我怎么没给他安排姻缘呢?老糊涂了。”月老乐吟吟的看着尚关,一拍自己的脑袋,不由分说地把我那条红绳的另一头系在了尚关的小指节。“这不就好了嘛!”
“诶!”我吓得跳了起来,举起手正想找人算账,可哪还有月老的半点影子。
“月老!老而不死是为贼!我总有一天要跟玉帝参你一本!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忿忿不平的对着空气咋咋呼呼,吸引了众多人驻足注目。“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生气吗?”
我死活解不开红线,反而被越缠越紧,回头一看,尚关呆若木鸡的站在一边,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吾要把你休了!”鲜红的姻缘线格外刺眼,我头脑发昏,早已维持不住表面的彬彬有礼。
“小输,你怎么了?快随我来。”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尚关快速半抱起胡言乱语的我逃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吾要娶你了,呜呜呜,可我想要个大美女......”我满腔悲愤,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流泪我就更生气了,我应该去找那乱搭线的月老寻仇啊,在这哭个什么劲!我痛骂着自己,眼泪却流的更汹涌了,“呜呜呜,怎么办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