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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神君当成跟班了 (两江水)


  陵光放眼望去,见侧院一整个院子都改造成了做饭的地方,院里还架着好几个炉子,上面摆着锅具。
  只是炉里没有火了,锅具摆在上面十分冷清。
  玄庸笑道:“陈渊走后我在这守灵,那时候想来做点吃的,可是生不起火,只好作罢了,平日看他做好似很简单,到自己上手,才知不易。”
  陵光慢慢地往里走:“看样子,这么多年你都是饭来张口啊,我那孙儿才是不易。”
  “哪有,他后来年岁大了不还是我照顾他。”他辩驳道。
  陵光静默须臾,轻声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道,“我愿意做这些事情,那家伙万般不好,却有一个优点,他很啰嗦,起码叫这宅子不那么冷清,他常常絮叨个没完,什么都要管,我每日清晨听着他的念叨,入睡还是听着,到后来听不见了,就觉得不习惯。”
  他说着伸手揽住面前人的双肩:“我看着他慢慢老去,一点都不可怕,也时而想,当年你还是子安时,我原不该轻易放弃。”
  陵光静静看他片刻,推开他的手,继续往里走:“那时就算你不放弃,我也活不到白头啊。”
  内厅一切陈设如旧,他看见满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有些泥人已风干不成样子,糖画早就融化掉了,自还有些没变化的,那窑中的瓷,封存的画,雕刻的石,能经数百年风雨。
  “这都是他们出去玩带回来的。”玄庸道,“每去一个地方,总会带来些物件。”
  陵光伸手抚在一片绣帕上:“他们去过这么多地方了。”
  “嗯,但还有些遗憾,说是仍没走完。”
  “当初在墨巷看花灯,曾说好与他们一同去的。”
  “我也曾说过带你去。”
  陵光的手微顿,将那帕子攥在手心,过了一会儿,缓缓松开,道:“我自己也能去得。”
  玄庸轻轻地笑。
  稍作停留,他们又去了城外,在故人坟前祭了几杯酒。
  前尘今朝,这些年所遇之人,旧坟新坟,已连成了排。
  而回首望城内,还是纷扰繁杂的烟火人间,有人离去,就有人新生。
  误入人间的一仙一妖,好在到此时还能并肩而立。
  有微雨落下,玄庸幻出一把伞,遮在二人头顶:“咱们回吧。”
  他们慢慢往回走,烟雨迷蒙的长街,杂乱的脚步声从身边走过,有马车溅起水珠,沾在行人衣摆,少不得引来一阵斥责。
  回到陆宅时天已黑了,长街上的灯火次第亮起,玄庸挥挥手,陆宅门头上两个灯笼也亮了,细雨还没停,雨线在灯火中闪烁如皎皎月华,浮浮流光。
  进内厅后,房间依旧是左右两边,玄庸道:“你的屋子始终在留着,之前梁承来的时候想住,我可没让他碰。”
  陵光点头,往左边走。
  玄庸自在身后不动,静静看着他。
  他走几步,回头:“难道这几步路,我还会走丢了?”
  玄庸笑:“我只想多看一看你。”
  陵光还了一个白眼,再转身。
  玄庸也终于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又听那人呼唤了一声。
  他回身倚靠在门边,听那人语气稍有犹疑:“你……如今还怕黑吗?”
  他的神采飞扬,连连点头:“怕,很怕的。”
  对方也笑:“那……你就多点些灯。”
  “喂……”他差点闪了腰。
  这样人是要坏的。
  对方却已走进房内,抬手关门。
  玄庸的气焰冲上来了,在这静谧的夜,细雨绵绵滋润着泥土,春风轻轻摇晃花枝,如何还能再消散得回去。
  他便走过来了,抵住那刚刚半掩的门,对上那人的脸:“我不要灯,我要你。”
  

  ☆、良辰

  陵光的手覆在门边,十分沉着地抬眼看他:“但我要休息了。”
  玄庸挑眉往里看了一眼:“哦,我差点忘记,你房间没有被褥,没法休息的。”
  陵光不回头,面上还含着与方才无异的笑:“我不需要被褥,甚至也可以不用休息。”
  “那正好,你来给我守夜。”
  陵光终于变了脸色,怒道:“你是个无赖。”
  “索性无赖到底喽。”他将门推开,伸手去揽面前人,陵光侧身躲过,打来一掌,他闪掉这一击,绕至陵光身后,手在其发间轻轻一抚,陵光惊慌,及时抬手欲拦,却被他早有所料的攥住手腕,再一转,将人正对自己,另一手重新揽住他,身形一动,二人已至他房间内。
  他挥袖将门关上,携怀中人至床帷,按住他的双手:“你再怎样走,我都能将你带回来,要不,咱们都别白费力气了行吗?”
  陵光侧脸望着枕边:“那你先放开我。”
  “好。”他点头,松了手。
  陵光也当真没走,他躺在床上,微微蹙眉,又很快隐去,稍许沉寂,他还在望着枕边:“你这里如今不摆东西了?”
  玄庸翻个身到里侧,撑胳膊半躺在他身边:“没有东西摆了啊,要送你的带钩已丢了,要杀你的卸灵丹……不是已送了吗。”他涌上满心愧疚,声音渐小。
  陵光道:“带钩是你自己弄丢的,不算送我。”
  他忙道:“那我再买一个……”话至一半,他忽戏谑一笑,俯身至身边人耳畔,幽幽道,“这个我就不送了吧?”
  “为何不送了?”
  “你还……用得着吗?”
  “我既然在人间,总得按照人间的习惯来穿衣,当然用得着……”陵光认真地回答着,未说完,见那人的手游移在他衣上束带。
  他立时明白了那话里的调笑,通红了脸,回眼要说话,而那人手指一挑,束带便散开来。
  他要说什么已然不记得了。
  帷幔轻轻落下。
  稍许沉寂,他在帷幔之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忧心:“你的心口为何有疤痕?”
  玄庸攥住那触碰在心口的手:“想学你,试一试心头血可否治病,结果发现不成。”
  “你要给谁治病?”
  “嗯……陈渊之前养的几只猫病了……”
  “啊?”
  “虽然我的血没用,但它们后来找人医好了。”他攥着那手,轻轻落回陵光的身上,亦在他心口盘旋,“曾为我放了七天心头血,为何不告诉我?”
  “并没有什么必要说。”
  玄庸笑起来,眼中闪过万般心疼。
  陵光也问:“你的内丹是如何受损的?”
  玄庸同样道:“也没有必要说。”
  “可……”
  “咱们都不要说了。”他覆上唇,阻住了陵光的话语。
  春雨敲打在窗棂,万物无声,却又悄悄散发着勃勃生机。
  有那气息不稳的声音,喃喃低语:“那年墨巷观灯时,陈渊曾为你放了一盏孔明灯,他提的字想来也算应景,陵光神君,子安,千里,你可是真正回来了?”
  “陈渊提的……什么字?”对方问。
  他回应的声音很低,若在耳边轻吟。
  很快得来一声怒斥:“你们都是流氓。”
  他轻笑:“莫错怪好人……只有我是。”
  那人不吭声了,紧闭了眼。
  玄庸轻轻抚着那眉目,柔声问:“这次还要蒙我的眼睛吗?”
  “你若给我余地,定还是要蒙的。”
  只是他此次完全丧失主动权。
  “为何要蒙?”
  那人睁开眼,柔光闪烁,向旁边看:“数万年清修无欲无求,却不慎一朝心之所系,情动之际定无仙人风骨可言,想必是十分丢人了。”
  他原来在害羞,至情至纯的羞涩,叫玄庸在这话语里沉醉,心里若开遍了小小的花,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浅声道:“明明是,十分迷人。”
  那人的脸又红了几分,明明已不能再红,但玄庸能看得出,他的羞涩更增添了几分。
  也更叫人着迷。
  烛火跳动,清风浮动帷幔,摇碎几许光影。
  细雨幽幽洒落,叫眼中所见,心之所念,都迷迷离离。
  不知几许,雨渐停歇,水汽缭绕的尘世间,尚还未清明。
  玄庸轻拂那背上一点小小胎记:“上回在端常楼,如果你不蒙我的眼睛,也许我那时就能知道你是子安。”
  “那时知道又怎样呢?”
  他沉默须臾,笑道:“是啊,我又能怎样呢?”顿了一顿,又道,“不,还是不一样的,至少我不会去辗转反侧,猜测你已有伴侣,扰得自己心烦意乱。”
  “我已有伴侣?”陵光笑起来,“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想?”
  “还不是你自己说的。”他将那些怀疑一一道来。
  陵光无奈摇头:“我说的哥哥就是哥哥,是你自己想歪了好么。”
  他叹道:“是是是,是我想歪了,大概是从你扮作江千里在我身边,我逗你玩,让你叫我神仙哥哥的时候,就被带偏了。”
  “那可是你自己的责任。”
  他努努嘴:“可不是么,我简直自作自受。”
  身边人笑他:“现在还要我叫你神仙哥哥吗?”
  “哎。”他长叹,“真神仙在此,我哪敢造次,你可以叫我哥哥,但……神仙就算了,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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