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方才就应该留意的。
但他没找到人。
他又回了赤雀街,以前的悦来酒楼如今的宝通钱庄找了,秦家医馆找了,陈老太的旧宅也看了,城内能够住人的酒家客栈全都一间间看了,到这时候,他才紧张起来。
那些话语想太早了,他才发觉,还不一定能把人找回来。
他有点慌,喘着气想:“我还不信了,就这一会儿工夫,他能跑哪儿去?”
但转念又想:“千里的脚程快,保不准已走了很远。”
这可糟糕了,想离开我也就算了,可他身无分文,看屋内摆设好像什么都没带,这样走了要怎么生活?
他的脚步乱了方向,在赤雀街转了几个来回,又加快速度往城外追。
城外漆黑一片,寥寥几户人家已灭了灯,他忘记带火折子,看不见路,却又不敢放慢速度,生怕今晚追不上,往后就再也追不到了。
城外那片湖幽幽有星点的光,是水中有人放的河灯,跳动的火烛漂浮水面,在这深沉暗夜不显旖旎,只有诡异。
他走上那八角亭,从亭中走过,踏上横在湖面的一座木桥,木桥年久失修,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但这儿是上官道的近路,平日里有不少人从这儿穿过去。
此时人不多,前面只有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得颤颤巍巍。
那水中的灯也摇摇晃晃,晃碎水中的浮光,激荡出层层涟漪。
他抬手向那人喊:“大伯,能不能等我一下,借个光?”
那人好似没听见,不但没停,反倒走得更快了,他穿的是深色衣服,几乎与夜融为一体,只若一只灯笼悬于桥面,缓缓前行。
玄庸无奈,走在桥当中。
忽而,身子一陷,脚下一块木板竟脱落,掉落水中。
此时的陵光,正斜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将一口点心塞到嘴里,悠闲地对面前人道:“你这儿糕点真不错。”
城隍公笑道:“多谢神君,只是小神不明白,神君为何要任由那凡人摆布,还躲了出来?”
“正因为是凡人,却不好对付了。”陵光叹道,“何况这位身上有天子之气,若出了什么事,人间又将生乱。”
城隍公想了一想:“昔年亦有天子之气充盈本地,倒是比这位要浓烈一些。”
“听闻那位是自己夺了江山,这一位,百般想逃,定是不一样的。”
城隍公又道:“那时候,神君刚好在本地渡劫,恕小神不能干涉,无法救神君于水火之中,还请见谅。”
“本就不能干涉,你何错之有。”陵光想起陆家,心内一叹,“水火之中?”又想起城隍公的话来,“那时候人间皇帝也在此处,那我们又可否认识呢?”
他有些好奇,又觉得前尘往事不该多管,陷入这种两难之中,一时烦恼,索性什么都不想:“我在你这儿叨扰几天,避一避那个小王爷,过些时日再回去。”
城隍公惶恐:“神君请随意,想呆多久都可以。”
但陵光一盏茶还没喝完,忽然起了身。
旁边人问:“神君怎么了?”
他掐指道:“那树妖有危险。”
话音刚落,人已飞出了庙宇之中,清风拂袖,只留一袭茶香。
“咯吱咯吱”,湖边的木桥仍在摇摇晃晃,那掉落一半的木板悬挂在绳索上,幽幽晃动着,而桥上已无人。
水中的河灯已被掀翻,涟漪卷起层层浪,有呜咽至水中传出,也有人哀嚎:“救命啊,救命啊,落水鬼抓人啦……”
陵光踏水而来,落于那叫喊之人面前:“那个人呢?”
浑身滴水的老伯抱着桥边绳索,瞥见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却不答话,只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陵光回头,望见一盏灯旁,零零碎碎的气泡,他无奈摇头,飞入水中。
他拉住玄庸的胳膊,要将人拽上来,却手中一顿,那人的身体直直向后滑去,他回头一望,水中无杂草,无鱼,却当真有一水鬼,那水鬼扯着玄庸的脚,决计不松手,而玄庸已落水许久,此时两眼翻白,再不能动。
陵光没空与水鬼纠缠,索性一提,将一妖一鬼全都带了出来。
那水鬼完全上了岸,便不似在水中游刃有余,被陵光束住,站着桥上不能动,她从遮挡住脸的长发中抬眼,俨然是个女子,看样子,死的时候,还应挺年轻。
陵光顾不上她,先把玄庸放在地上,他已恢复了人间的打扮,那昏倒的老伯悠悠转醒,没多疑虑,只道是方才紧张眼花,现下见陵光正在左右拍打玄庸的脸,他捡起自己丢落的灯笼,好心过来出主意:“得给他渡气。”
“渡气?”
“对,渡气,这位公子方才为了救我才跳下去的,我上来了他却上不来了,幸好又有你这位小哥,是我对不住他,来,我给他渡气。”老伯说着就要俯下身子。
陵光咳嗽了一声,将他的身躯一挡:“不必劳烦。”
“可他……对对对,还是小哥你来吧,你看样子水性很好,也一定会渡气。”
陵光再咳嗽:“我给他渡气,想得美。”
他只伸手在玄庸的胸前一压,再一引,一口水从玄庸口中流出,躺着的人大喘了几下,醒来了。
玄庸睁眼看到陵光,什么也未想,一下子坐了起来,按着他肩膀便道:“千里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听我说,那晚我真不是有意要亲你的……”
陵光脸一黑。
老伯:“……”
水鬼:“……”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君:“离家出走第一季。”
☆、草屋
陵光抬手把人又推了回去,心道:“你还是晕着吧。”
玄庸却不再晕,他拧拧衣服上的水站了起来:“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
老伯提着灯笼:“那啥……我先走了啊,恩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可是这烟城人士?改日定登门道谢。”
玄庸摆摆手:“原没打算救你,我亦是被拉下去的。”
老伯脸色微变:“但你还是救了我,这个恩情我一定记着。”
他不予打扰,转身要走。
而一转身,却见面前滴着水。
他看不见水鬼,只能望见其脚下不断流淌滴落的水流,从上而下,滴答滴答,在这暗夜中回响……这比看见还叫人心惊胆战。
他打翻了灯笼,再度晕倒了。
玄庸也瞧见了那水鬼,见她低着头,白衣拖地,脸都被头发遮住,浑身滴滴落水,只是不动,也不吭声,完全没有方才在水中抓住他不放那般灵活。
他悄无声息将陵光往身后一拉,揽着他肩膀转身:“咱们从桥那边绕回去吧。”
陵光疑惑了下,回头一望想了起来,他刚露出不屑,心中却也稍许感动,虽然无意中撞到,而且鬼魅自有鬼界来管,但落水鬼喜欢寻替身,他不想再多添人命,这个烂摊子不能丢下。
而且……
他往地上一指:“这老伯怎么办?”
玄庸脚步一顿,他把这人给忘了。
他过去扶起那老伯,抬了一下眼,方说了一个“你”字,又摇摇头,把人给背了起来。
陵光走在旁边很习惯地纳闷:“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我吗?”
他实在不该有这样的习惯。
玄庸道:“我怕你又气走了,今天算是运气好,找到了你,万一哪天你走了我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陵光手中弹出一条光脉幻化的绳子,一面牵着那水鬼往前走,一面与身边人说话:“我能走到哪里去,你不是妖吗,世上难不成有地方去不到?”
话刚说出口,又顿住了,他以后回了仙界,这家伙岂不就找不到了。
但既然要走了,一定是任务完成,又为什么要他找到呢?
玄庸一步一停:“纵我能去得世间各处,却不知你会在哪里,你叫我怎么找,漫无目的地瞎转吗,我是无所谓,只怕等我找到你,你已白了头。”
“你为什么总说这话?”陵光忽而生出一个念头,他竟然想,幸而此时在他身边的是自己,一个亦同他一样千万年时光不会老去的人。
倘若当真是个凡人,岂不是早晚要叫他伤心?
他轻声一叹,低头走了几步,瞧见身边人却慢了。
这家伙本就落水刚醒,头上身上都还在滴水,此时又负着一人,走得很是吃力。
他想把老伯接过来,却又不好拂了这家伙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好意,举目望了一番,道:“我记得陈渊以前那个茅草屋离这儿不远,要不咱们先把人放过去叫他休息吧,毕竟现在也不知这人是谁,没法给人送回家啊,待他醒来咱们再回。”
玄庸表示同意,一鼓作气往前走。
却经不住几次回头望。
那哗啦啦的水声就没停过。
他再一次回头望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
他瞪大眼睛,瑟瑟靠近陵光,附耳道:“我跟你说一事,你千万别害怕。”
陵光点头:“嗯。”
“那个……有个水鬼……她一直在跟着我们……”
陵光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绳:“既然跟了我们半天,我们还安好无事,说明她是不会害我们的,只当没看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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