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儿,她呜咽发声:“不是凡人的气息,我也许……”
好像在哪里见过?
玄庸俯身看向她:“算你有眼光。”
他将伞交给陆琮,纵身而下,到那女鬼面前:“你是什么时候落井的?”
女鬼茫然:“不记得了。”
“生前是什么人?”
“不知道。”
“已能操纵活人,道行不浅,看来你应死了很久了,久到那时候根本没这陆家宅子,这家人没惹你,为何要来招惹他们?”
女鬼扭头,对着那祠堂前众傀儡:“我是被……血气唤出来的……”
玄庸往后微倾。
这是个没有太多意识,只为满足果腹之欲的鬼,相比那些心愿未了不肯走的还要麻烦些,那些鬼大不了帮他们办成事儿就行,这种不可以,只能打跑。
他也朝祠堂看,里面不开门,傀儡们就一直敲。
“哪里有血气?”他又问。
“现在没有,很快就会……就会有了。”女鬼眼睛直直的。
玄庸没听懂这话,也懒得废话:“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自己回井里,还是我把你打回去?”
女鬼一脸迷惘,不吭声。
他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
还是没得到回答。
屋顶上陆琮只能听到玄庸的话,俯身问:“她是从井里出来的?”
玄庸点头。
陆琮顿了下,道:“玄公子,我虽不愿以怪力乱神,但今日也不得不信了,少时读杂书,听闻世间有六界,人死后魂魄皆归入鬼界待转世重新为人,这位鬼姑娘莫不是有些难处去不到鬼界?”
玄庸一叹:“连鬼你也要怜惜。”
又笑起来:“她已在这儿上千年了,鬼界就算再没用,也不至于把一个漏网之鱼留在人间千年,不收定是有原因的,而这古井早已成了她的坟塚,若无外界干扰,想来是不会醒的,也不会出来影响到人。”
“她被什么所干扰?”
玄庸想起她说闻到了血气,一时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不知道,但没关系,我重将她封在井中就是了。”
他说着,飞身而上到陆琮旁边:“把伞借我用一下。”
刚要走,看陆琮欲跟他下去,又连忙一拦:“你下去会影响我。”
陆琮唯有止步点头。
玄庸接过伞,再度落于庭院,以伞顶水滴朝女鬼方向迅速画出一道破水咒。
那水滴虚空凝结,经久不落,若铺天之网朝女鬼袭来,女鬼抬手欲挡,但刚一触碰水滴,便如灼烧一般赫然收回,取而代之一声惨烈惊叫。
惨叫声中,女鬼暗红色的身影在水符下的越来越淡,到最后只余一缕青烟,玄庸再以伞尖将水符一引,那青烟随之直入古井,咕嘟嘟泛起几个泡,而后消失不见。
凝结的破水咒陡然恢复成水滴,哗啦一声全都落入水井之中。
大雨止。
那木讷扣门的下人们忽然齐齐打了个激灵,揉揉眼睛,相互迷惘地看着对方:“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屋顶上的人松了口气。
祠堂内的门终于能开了,众人围着陆老爷问长问短,陆琮来到玄庸身边,确定他也无事,方彻底安心。
雨后的庭院湿漉漉,树叶上有水滴时而落下。
随从小袁子终于赶了回来,一进门,望见已无事,拍着大腿哭了好一会儿,瘫坐于地松了口气。
陆琮奇怪问他:“城外道长不肯来吗?”
小袁子大喘着气道:“道观里的人说……陆宅自有高人,叫我不必着急,说我一回来,危机自会解除,我好说歹说他们都不来,我磨不过他们,只好自己回来了,这……真叫他们说准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
而陆老爷听此话,视线转了一圈,一把拉住玄庸的手:“这么说,这位一定就是高人了,高人千万莫要急着离开,舍下定得好生款待,以表谢意!”
玄庸客气了几番,便也应了,转身想:“人间道士们最爱做的事就是所谓‘斩妖除魔’,他们一贯讨厌异类,会说我是高人,不大可能吧?”
但,管他呢,随人怎么说,还不是他这个妖异把鬼打跑的?
陆老爷连夜命人去填古井,雨后深夜,行路多有不便,何况这时客栈也已关门,又有陆老爷极力挽留,玄庸暂时未走。
可折腾到大半夜反而没了睡意,路过陆琮房间,见他屋里还亮着灯,便走了进去。
陆琮正在桌前饮茶,桌上摆了两盏,见他进来,便替他倒了那一盏茶。
而后自上而下打量了他须臾,笑道:“玄公子这样很像个文士。”
玄庸于对面坐下,抚抚袖口,苦笑道:“你兄长的衣服实在太文气,可惜令尊盛情难却,下次还是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吧,虽说也挺清雅,但好歹没那么多束缚。”
陆琮轻笑:“下次?”
“啊?”他反应过来,“自然是没有下次,总不希望贵宅还闹鬼。”
好像有哪里不对。
衣服湿透了,不是因为闹鬼,而是因为落雨吧?
陆琮又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妖王:“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与你一起见鬼的日子。”
陆二少爷:“……”
神君:“真是见了鬼了,保护我方陆二少爷。”
☆、承诺别随便许
玄庸觉得,这笑容有能让人瞬间安定的功效。
他的心即刻就平静了下来,想到陆琮也许有很多疑问,简单编了几句解释:“我因能看见邪灵之物而自小被当成妖异,父母把我抛弃,我是在道观长大的,学过一些布阵画符之术。”
他堂堂万妖之王,现在也就只会一些布阵画符之术了。
陆琮微微皱眉:“想不到玄公子以前过得这么艰难。”
“的确挺艰难的。”他随口一接。
却见陆琮叹了几叹,站起了身,郑重道:“玄公子今日对陆家有恩,往后无论有何需要,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啊,也没……那么严重啦……”他暗暗低头,有点心虚。
陆琮却十分认真:“玄公子少时凄苦,我心中想来,着实难过,如若不嫌弃,往后陆家就是你的家。”
“你……”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这位少爷出身富庶,所见大概皆为雅士,他悲天悯人却不知人心险恶,轻易就愿意相信别人,亦受到一点恩惠便可以掏心掏肺。
这颗至纯至善之心,但愿永不被相负。
玄庸虽不能完全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赴汤蹈火”,但想来自己除了隐瞒了真实身份,也未诓骗过他。
往后,定也不会害他。
于是他覆住他放于桌上的手,同样郑重道:“好,我跟你保证,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我亦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陆琮会心而笑。
低眉之际,不觉一怔,微红了脸,默默往外抽自己的手。
而玄庸被那笑意感染,心中满是清风朗月微风徐徐的静谧,手却忘记了挪开。
陆琮用了个力,才抽出手,低眉不再看他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大囧:“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陆少爷,你怎么了,子安兄……”
那窘迫还没消散,他忽看见陆琮抚了抚头,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连忙搀住他,携至床边坐下。
陆琮已缓了过来,轻声道:“忽而有些头痛,现在已经好了。”
“为什么会头痛,以前可有过这样的情况?”
陆琮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没有过。”
“还是请大夫看一下吧。”他心焦如焚,连夜出了门。
赤雀街最好的大夫被请来,然而望闻问切许久,没查出头部有什么问题。
这便放心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夫道:“有时候受了凉也会头痛的。”
刚淋了雨,有可能是受凉。
大夫开了几服药,大概风寒药助眠,陆琮喝过便睡了。
至天亮还未醒,陆老爷吩咐不去扰他。
而玄庸在陆家踱来踱去,最后踱出了个决定。
他回到了悦来酒楼。
刚上二楼,一推门,梁桓便大呼小叫:“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去送个人,送了一夜未归?”
他轻声叹了一叹,抬头看着眼前人,神情专注又肃然。
这眼神叫梁桓不好意思大声说话了。
且还有些害怕:“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玄庸转身关上了门。
梁桓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玄庸关门后,慢慢走近,到他面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梁桓瞪大了眼睛,不自禁的屏住呼吸,惊恐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梁公子,我与你说几句话。”他抬手阻断对方,“你且听着便是。”
梁桓大气都不敢出:“行……你说。”
他的神情更专注,也叫眼前人更惶恐:“梁公子,我来这里要寻的人就是你,你莫问缘由,我只能说,是以前留下的因果,你记着我的话,以前我欠了你,如今必当竭我所能助你,你有任何困顿,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也一定会为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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