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谙歪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好半晌,方才咧开嘴角,小声呢喃着那个藏匿在心底多时的称呼:“二……哥哥?”
江景昀眉心微蹙,深深看了眼谢谙。
谢谙倏尔粲然一笑:“我愿意。”
泰安帝也没多说什么,点头答应。
自此,谢谙便在景王府住了下来。
江景昀眼睫轻颤,敛去心头杂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谢谙。
这时的谢谙会对自己笑脸相迎,会费心费力替他在这院子里栽满兰花。
谢谙见窗边的江景昀始终没有回答,他也不多问,笑盈盈地蹲在地上挖着小坑栽着从山间挖来的兰花。
他从善如流地挖坑填土,一边冲着江景昀的背影说道:“本来想种些月季蔷薇之类的。可这些花太过娇气了些。倒不如兰花好养。各个品种都种些,一年四季都能看见,闻着也香。”
“这次山上挖来的兰花少了点,明日里我再去花市逛逛,再买点其他的品种来。我要给二哥哥这院子都栽满兰花。”
“二哥哥,你说好不好?”
“又不说话呀?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喽?哈哈,二哥哥真好!”
倚在窗边的江景昀身形好似动了动,被风吹拂着地书页希啦作响,连带着那声若有似无的嗓音也跟着一同碾乱。
江景昀的院子是主院,位置自然是宽敞得很。是以,谢谙这兰花一种就是好几天。
当院子里的兰花全部种好后,也不知谢谙是为了以防其他来院里打扫的侍从们把花给踩烂,还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被背着江景昀偷偷在在院门口设下恃风雷。
除去他和江景昀之外,其他人未经允许都不能进入。
擅闯者轻则被电伤,重则一命呜呼。
恃风雷还是江景昀教谢谙的,又哪里看不出来,只不过也没点破。而是借口自己不洗被打扰,让李年叮嘱府中侍从离自己院子远些。
谢谙每天雷打不动地提着桶来院子里浇花,总是能“碰巧”遇上散朝归来的江景昀,身上又“碰巧”带着一两块玉露杨梅糕。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碰巧,谢谙那点小心思自是瞒不住江景昀。他以为谢谙是想讨好自己以为他谋得一定的利益。
即便江景昀再喜欢玉露杨梅糕,可还是想提醒一下他。毕竟他不会留在京城太长时间,况且他若要开口为谢谙谋求点东西,那谢谙的处境怕是更艰难。
是以,谢谙要是打着这个目的,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一日,江景昀打算同谢谙说开,刚走到门时便看着谢谙拎着桶子在一排兰花边移动,嘴里念叨着:“阿娘喜欢吃玉露杨梅糕,二哥哥也喜欢。阿娘对我好,二哥哥对我也很好,他带我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会把死耗子掺在馊饭里让我吃。他对我可真好。所以我以后也得对二哥哥好!”
江景昀听了谢谙这话正心疼,结果谢谙下半段直接把他这点心疼给扰得一干二净。
谢谙喜滋滋地说道:“所以,你们要好好长大,好好开花,越香越好,越漂亮越好。二哥哥总是喜欢闷在屋子里,不是削木头就是看书。你们要是开花了,他嗅见了味道,就算是不出来看也是会想到的。”
“不过最好是希望你们能把他勾.引出来,毕竟一天到晚待在屋里太闷了。你们用香气把他勾.引出来,我就用玉露杨梅糕把他勾.引出来。”
就这样,谢谙不断重复着如何把江景昀从屋里勾.引出来的技巧。
江景昀则是站在门边,铁青着脸听着谢谙这没头脑的话。
他就不该把这傻子想得太过复杂,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送吃的,非是被他想成了献媚讨好。
没过几日,因着荻花宫的宫主旧疾复发,荻花宫一时群龙无首,加之荻花宫的学子都非富即贵,授课的夫子也不敢多加管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三两学子夜里翻.墙外出。
于是乎,京城夜里隔三差五不是谁家丢了鸡少了狗,就是哪家小姐稀里糊涂被人亲了几口。
荻花宫闹得鸡飞狗跳,原本正欲启程回西北的江景昀暂且被泰安帝留了下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让他代管一段时日的荻花宫。
荻花宫的宫主与江景昀也算有几分薄交,江景昀便也答应了。
自打江景昀进了荻花宫,那些个学子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说话也不敢大声,毕竟霜雪悬在头顶,谁不听话就得挨抽,而且这辫子还净往揍抽,丝毫不留情面。
一连闹腾了好几日的京城夜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缩在洞里的狗也总算得以撒开欢去找相好的。
江景昀去了荻花宫,谢谙与他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有时连句话都说不上。
因着每每荻花宫散学要到戌时,江景昀不用车夫来接,又懒得点灯,就连火符也懒得使,直接摸黑回府。
谢谙也是在江景昀靴子上残留的水渍发现的。于是他便打定主意,偷偷守在荻花宫一侧的街道,等待着江景昀散学。
立春刚过不久,满天飞扬的细雨似是未匆匆离场的冬日鸣不平,邀来寒风作伴,尽情呼啸着。
谢谙提着灯笼缩在街角,灯笼里的烛火不停跳跃,他几次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眸里布满焦急。
又等了好一阵子,因着谢谙出门前忘了打伞,只能借着街角的那点屋檐躲着雨。渐大的雨势很快侵染了他的肩头,连带着双脚也未能幸免于难。
谢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烛火如有所感,也跟着晃动起来。
谢谙咬咬牙,脱下外衫罩住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灯笼纸,调转了方向,把灯笼放在里侧,用身躯挡住那凛冽寒风。
“谢谙?”
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谢谙昏昏沉沉间听见了一个惊讶的嗓音。
谢谙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迷迷瞪瞪地喊道:“二哥哥?!”
“你在等我?”江景昀垂眸打量着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谢谙,目光有些复杂。
“灯……”谢谙动了动冰凉的嘴唇,看着有了自己保护未曾熄灭地烛火,空洞的眸子里慢慢聚起光亮。他抬眸看着江景昀,嘴角咧开一抹好看的弧度,“二哥哥不喜欢提灯,又不喜马车来接,只能我来了。免得踩到地上的积水又得换鞋。”
江景昀卷翘的睫毛簌簌抖动着,道:“不必。”
“是我愿意的。”谢谙道,“我在府里一连好些日子都没再看见二哥哥,我想跟二哥哥说话也没得机会。”
“你想说什么?”江景昀拉着谢谙躲在屋檐下,又拎起一旁的灯笼,手往上提了提,谢谙发丝那不断滑落的水珠也愈发清晰。
他目光暗了暗,语气微冷:“有什么要同我说的?说吧。”
此时谢谙的身形比江景昀要矮得多,是以当江景昀跟他说话时他不得不仰着头。
二人此刻离得近,江景昀鼻尖喷出的热气悉数吹在谢谙脸上,惹得谢谙脸颊一片滚烫,呼吸逐渐紊乱。
江景昀看着他绯红的脸颊以及粗重的呼吸,以为他受了风寒。
江景昀伸出手正想往他额间探去,就听谢谙嗫嚅道:“二哥哥……能不能抱抱我?”
江景昀:“……”
江景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大老远跑来,淋了这么久的雨,就是为了要我抱你?”
谢谙愣了愣,脸好似更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终究一个字音也没能蹦出来。
二人相识不语。
“可以吗?”谢谙自然是专门来接江景昀的,可稀里糊涂说了这话,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往下说,保不准还能混个好。
他眸含期冀地看着江景昀,再一次问道:“二哥哥,可以吗?”
可以吗?
江景昀面色几变。
可以个屁!当然不可以!
万一抱过之后又要说点别的呢?是不是也得满足了?堂堂太子非搞得跟个苦情戏里的人似的。这都是在民间染上的什么恶习?
“谢谙。”江景昀略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低低唤道。
“嗯?”
“灯灭了。”
江景昀没有回答他,晃了晃手中的灯笼。
“我带了火石!”谢谙猛然想起,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两块火石。
“你既带了火石又为何要用身体挡风?”
“怕烛火灭了……”
“你不是带了火石么?”江景昀强行按压住心头的怒火。
“怕烛火……”谢谙再一次重复着之前的回答,可在触及到江景昀那森冷的目光,福至心灵,瞬间改口,“我忘了。”
江景昀:“……”
江景昀干脆别过头,他怕自己再多看眼谢谙会忍不住想打他。
蜡烛再一次被点亮,灯笼也回到了谢谙手里。
江景昀偏过头看着谢谙那明明冻得半死却非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挥袖落下一道驱寒结界,刚迈开步子便看见屋檐上落下的雨珠,又布了道防御结界。
虽说第一次接人回家的谢谙有点狼狈,但还算成功。
此后江景昀多次强调不需要谢谙来接,可谢谙置若罔闻,依旧习惯每日提着灯笼来接他回家,甚至还极为体贴的带着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