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思不禁有些纳闷,匆匆看了看蛋猪又立马别开头,这家伙虽说丑了点,但看上去并不凶残,褚齐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这人该不会又在搞什么鬼吧?
思及此,陆九思暂且放下去帮谢谙拿卷轴的念头,耐着性子陪着褚齐站在一侧,以防他再生什么变数。
谢谙瞥了眼背对着自己的陆九思,又低下头看了看金卷轴上的那稍稍凸起的如意浮雕,如意周身萦绕着微弱的绿光。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一股的灵流没入指尖,整个人触电般地僵直着。
“小哥哥。”蛋猪仰头看着沉默不语的谢谙,粲然一笑,“快打开看看吧,有惊喜哟。”
谢谙如梦初醒,皱了皱眉,扬袖在陆九思周身落下一道结界,而后屈指弹了弹蛋猪脑袋上的菊花,低声道:“你好歹也是一位帝王,何苦把自己打扮得这么丑?”
“好了,陆九思他们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你变回来吧。”
蛋猪闻言怔了怔,眸里掠过一丝愠色,有些不甘心地打量着自己此刻的模样,鼓着腮帮子瞪着谢谙,瓮声瓮气地辩驳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明明这么可爱。”
谢谙:“……景帝,你死前是不是把自己眼睛戳瞎了?”
“谢谙,你再阴阳怪气一下试试。”景帝面色彻底垮下去,神情阴郁。
“你自己长得丑还有理了?”谢谙嗤笑一声。
景帝:“……”
“行了,你要是特意来跟我吵架的就算了。”谢谙不耐地摆摆手,“我那阵法困不住二哥哥多久,他很快就会找来。”
听到谢谙提及江景昀,景帝胸中积攒的一团怒火猝然消失,悻悻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依旧不爽地瞪着谢谙。
可景帝越想越不甘心,干脆也不要脸了,把记忆深处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点一点抖落出来,梗着脖子回道:“也不知道早些年绑着两个□□花辫,脸涂得跟猴屁股在街上捏着嗓子唱山歌,一个劲吹嘘自己是天仙下凡的人是谁。”
谢谙:“……”
瞥见谢谙又沉下几分的面色,景帝眼里染上几分欢愉,有些得意忘形地冲他抬了抬下巴,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谢谙是真的懒得跟这个傻子说话,这么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做法,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谢谙默默打开那道金卷轴,里面赫然躺着一片镂空的金叶子。他仔细瞧了瞧,发现叶尖有一簇类似于羽毛的东西,不时散发着点点金光。
“千里燕?”谢谙诧异地看向景帝,“这是你从褚齐那里拿的?还是顾行止给的?”
千里燕与盛年重来一样都能还原事情发展的经过,但盛年重来容易受施法人的影响,千里燕则不会。
千里燕是临水照花轴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都不是。”景帝摇摇头。
“那是……”
“是我从褚齐那抢的!”还不待谢谙把话说完,景帝陡然打断道,提及此事,脸上满满的自豪,“他抵死护着,我就往他脑袋上揍了好几拳。”
“不过这些年到底是疏于修炼,手下的力度还是太轻了。”
太轻了?
谢谙不由自主想到褚齐脑袋上破的洞,视线在景帝那还残留着血迹的手掌上看去,嘴角轻抽,单靠拳头就把人脑袋砸破了还说力太轻了?
“我生前攻进白凤国的时候,那些皇室子弟一个个自戕,誓死不从,倒有气节。唯有这小子杀了自己的亲爹,把他的头砍下来送我,舔着脸让我饶他一命。我当时人不舒服,估计是犯病了,加之看他那副猥.琐相觉得恶心,就把他脑袋砍了,让父子俩一起去地府作伴了。”景帝话语里满是嫌弃。
“知道鹿鸣山一事也有他参与后,我恨不得再把他脑袋砍下来一次。”
谢谙问:“那你为什么不砍?”
“他要是死了我怎么给你拿临水照花轴?你是不是傻了?你的脑袋不会真的磕到哪了吧?”景帝用一副看待傻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谢谙,“要不我给你治治?”
谢谙:“……”
谢谙深吸一口气,别过身不再看景帝,再说下去他怕是会忍不住跟人,哦不,跟死人打起来。
他低下头把另外两个卷轴相继打开,只藏有一张泰安帝的手书,其内容便是寥寥几字字:“直取梨花谷。”
下面印着正是泰安帝的青龙私印,印章上的青龙尾端系着一个滑稽的蝴蝶结,而那蝴蝶结是他年幼贪玩时给刻上去的。
因为此事他头一回被泰安帝责罚,故而记忆深刻。
苍劲有力的笔锋,熟悉的字迹,使得谢谙眼前阵阵发黑,脑海里浮现出两张脸。一张和蔼可亲,一张正颜厉色,最后慢慢融合成一张素昧平生且令人深恶痛绝的面容。
即便在先前已经有所猜想并且也已目睹所有经过,心里却仍旧忍不住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这些可能是顾行止蓄意为之,里面或许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隐情。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去承认,鹿鸣山一事,确确实实是泰安帝一手策划。
玄虎营惨死的三万多冤魂,江景昀碎裂的金丹,都只不过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而牺牲的。
而这些,江景昀都知道了。可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不为自己辩解,任由旁人诟骂。回到他一心效忠的国,看着那一心想要他死的君主,面对着那个喜欢多年却不断对之恶言相向的自己。
他该是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把自己伪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去面对这些?
谢谙越想越难受,心头堵得慌,眼圈一阵酸涩,耳畔适时响起那句夹杂着苍凉孤寂却又坚定的话语:“放心,我会死的。”
“他从未忘却那些沉睡在这的将士。”景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着谢谙的手瞅了眼纸上的内容,神情一阵恍惚,喃喃道,“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亦不会苟延残喘的活着。他是为了我,为了你……一直都是……”
“他死前说过想多陪陪我……”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景帝声音一哽,眼睛通红。
他抬手摸了摸眼睛,却是一片干涩,有些失落地收回手,人死了,连眼泪也没了。
“谢谙,你说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景帝神情迷茫,目光空洞,哑声道,“金丹碎了,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没了,一世清名没了,玄虎营也回不去了。他那么一个要强的人,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到这般镇定自若?”
“谢谙,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景帝虽然没有眼泪,可声音却已经变调,上演了一副真正的鬼哭狼嚎,听得谢谙浑身汗毛都不由自主地书竖了起来,却也更加坚定了他最初的念头。
“景帝。”谢谙语气陡然一沉。
景帝听出了谢谙的不对劲,连忙止住哭,略显迷茫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在这山里埋伏了多少?”谢谙道。
“嗯?”景帝愣了愣。
谢谙有些不耐烦道:“快点说!”
景帝道:“够顾行止喝一壶的。”
“哪个位置?”
“梨花谷。”
谢谙眼里划过一丝了然,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景帝怀里,迎上他不解的目光,唇角一扬,道:“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在大事上,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镜花水月已经破了,二哥哥追来了。我得躲一阵子。你把这两个东西拿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拼上。届时临水照花轴便会显现,四海之内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你想去梨花谷?”景帝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戳破,“你以为你布置的那些人够?”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谙反问,“今日若不放手一搏,他日就再没机会了。”
“你自己应付去!”景帝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谢谙怀里,嗤笑道,“又不是我惹他生气的,凭什么要我哄。”
适时,陆九思那堪称杀猪的吼声传入耳中。
景帝颇为惊讶地转过头。
“褚齐,不管做人还是做畜生都不能这么不要脸!”陆九思此时正被捆在一根粗砺的树干上,对面站着的褚齐悠哉悠哉地抱着手臂,脑袋上的洞也无心去管。
“告诉我,谢谙在哪。”褚齐不为所动,冷漠地问。
“你他妈瞎啊!”陆九思朝他啐了口唾沫,扬起下巴朝他身后位置点了点,“人不就在你身后吗?”
谢谙迎上陆九思的目光,神情微滞,眸里掠过一抹暗色,双手暗暗收紧,指节咯吱作响。
“劳烦安王把本宫……”
“你他妈是哪根葱?也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谢谙没等褚齐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径直朝他打出一道灌满灵力的掌风。
“狗比玩意儿滚远点!”
按理说此时他们都在阵法内,灵力都受到限制,可谢谙却丝毫没有,褚齐被他这一掌打得都飞了起来,又重重摔倒在地,眼冒金星,脑袋上的洞又大了好些倍。
陆九思也被谢谙这阵势给吓着了,半晌方才回神,喃喃道:“谢疏雨,想不到我在你心里分量还挺重的。”
谢谙果断摇头,道:“不,你想多了,我只是。”